我敬大师和道长一杯!”
赵让端着清茶,却拿出了喝酒的气势。
白鹤子性情中人,当即和赵让重重一碰,仰脖将茶饮进。
“赵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让摇摇头,他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估计他“杀人”的罪名很快就会坐实,整个苏洛城乃至大威北境也会下发他的海捕文书。到时候自己也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毕竟连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这样德高望重,名号辈分俱在的前辈高人都免不了被围攻狙杀,何况他这个目前还依仗着家族名头的小辈?
一壶清茶最多能冲泡三次。
第三次就已经很是寡淡,一如赵让此时的心情。
好在他一开始的愁绪已经没有了,寡淡的心情带来的是平静。
心情一平静,时间就会过得很慢。
他本想和白鹤子道长以及释定大师好好聊聊江湖上的事情。以这二位的见多识广和接触的层次,该当有很多故事都是赵让所不知道的。
但白鹤子道长喝完茶后,就开始把玩起自己剑柄上的玉色白鹤吊坠。释定大师则已然入定,手中快速的搓捻着佛珠,赵让见状,也不好意思打扰。
三人这样彼此安静的坐了片刻,赵让终究是耐不住了,准备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间中在贵妃榻上好好睡一觉。
刚张口,还一个字都没说,就见释定大师搓捻佛珠的手突然停下。
“二位稍坐,待贫僧给新来的施主开门。”
赵让根本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动静,一时间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功夫产生了怀疑。
白鹤子没有任何奇怪,冲着释定大师点了点头。
赵让不由得问道:
“是谁来了?”
白鹤子道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了句最没意思的话:
“你猜!”
这位仙风道骨的掌教不知活了多少春秋,但依然是个顽童的性格。赵让白了他一眼,并不入套。
对于这样的人,只要他主动开口,就证明他想说。
只要赵让不接话茬,他早晚会憋不住,自己说出来,就像西门大壮那样。
想起西门大壮,赵让心里有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昨天从睡醒开始就和他在一起,老广的烧腊铺,还有来找事的怒江帮,以及常春园和小安的火锅店,他一处都没落下。
现如今,赵让自己被拘进了第一楼,再看到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的海捕文书,想来外面的苏落城中已经闹腾的沸沸扬扬。那西门大壮的脑子可想不通这些弯弯绕,万一有人当着他的面议论这件事,或是不慎被他听到,他非把那人的鼻梁骨打断不可……
这么闹下去,本来二人没有杀人。可在他没轻没重的拳头下,倒是真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赵让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既然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就证明第一楼和张宗统领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海捕文书是绝对知情人,甚至就是他在幕后一手操办的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来,只要进了第一楼,就算自首归案,那自己为何还要死撑着不认?在第一楼虽然憋屈些,但至少是安全的。
自己只要像白鹤子道长和释定大师一样自首,再供出西门大壮是同伙,那他也会被拘进第一楼。
这样的话不管外面是怎样的洪水滔天,在第一楼的这方小天地里,二人依旧是乐得自在。
至于后续的种种……
连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都不着急,自己就更不用操心。
不过这事端却是越来越像当初西域商盟中和元明空第一次见面的夜晚。
当时也是这样的莫名其妙,而后又渐渐云开雾散。
释定大师打开门在门口站了许久。
赵让一直往那个方向看着,都未见人影,直至一阵香风倒灌而入。
抽了抽鼻子,赵让脸色大变!
这香味不是云雾山茶的香味,也不是园中的花香,而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常春园的味道!
常春园中所有的姑娘全都配着一样的香囊。
里面装着许多种花瓣、香草、香料研磨后混在一起的粉末,因此构成了独一无二的香味。
这种味道赵让闻过太多次,早已深深地刻在脑中。
一闻到就会想起常春园中的种种,以及自己常去的雅间,和跟自己最聊得来的青青姑娘。
当然还有刚刚死去的舒姨……
可第一楼中怎么会有常春园的人来,而且这人身上的香味又如此浓厚?
赵让百思不得其解,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倩影。
“阿弥陀佛,舒施主里面请!贫僧这就给施主奉茶!”
“哈哈,有劳大师了!只怕小女子这种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腌臜之身污了大师的禅房!”
释定大师双手合十于胸,再度吟诵了一声佛号后,继续说道: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贫僧眼里,没有腌臜干净之分。只有红尘中的芸芸众生而已。众生皆苦,我佛慈悲,还请舒施主莫要多虑!”
“好!大师就是大师,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里暖暖的。那小女子这‘红尘’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也学着释定大师的模样,将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他盈盈一礼。
面对走进来的人,白鹤子对其微微颔首,行了个拱手礼。
唯有赵让看着来人,眼珠子瞪的都快掉了出来,嘴巴也张的老大,似是脱臼了一般。
“怎么这样看我,又不是不认识!”
舒姨大大方方的对赵让说道,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
听到这话音,以及鼻尖更加浓郁的常春园的香味,赵让收起眼睛和嘴巴,笑了起来。
“行了,别装了……又不是外人,何苦在这演戏?”
舒姨风情万种的瞟了他一眼。
明明是给赵让解围的话,却让他变得更加尴尬……
“想说什么就说吧,男人不能憋着。不论是话,还是……”
舒姨正欲调侃,余光看到正在重新烧水泡茶的释定大师,连忙收住。
赵让猛地站起身,抻了抻麻木的双腿,然后重新坐下来,将腿伸笔直,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歪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说道: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只想鼓掌!”
舒姨皱眉问道:
“这是何意?”
赵让说道:
“从小听说书的讲,历代皇帝都想长生不死,或者死而复生。没想到今天却是真真切切的被我见到了。”
“皇帝都做不到的事,舒姨能做到,那你岂不是比皇帝更厉害?”
舒姨巧笑嫣然,追问道:
“比皇帝更厉害的,那是什么?”
赵让不假思索的说道:
“天官!天官赐福,百无禁忌。连皇帝都自称天子,可想而知天官比皇帝厉害多了!”
在赵让印象里,天官似是有很多。有些地位高,有些则也平常。但这些都是白鹤子所修习的范畴,他作为一个不信佛也不修道的普通人,连自己族中祖宗的牌位都记不全,哪里记得住那如漫天星斗一般多的天官名讳?
“错了,你说的一点都不对!”
舒姨摇头说道。
释定大师已经冲泡好新的一壶茶。
“那你是什么?”
赵让反问道。
舒姨谢过释定大师后,端起茶杯,对赵让回答道:
“我是猫。”
“为什么是猫?”
赵让盯着舒姨的剪水双瞳有些失神。
她的眼睛的确像猫,她的举止行为也像。
猫走路是没有声音的,眼睛里也藏着许多秘密,和现在的舒姨的确有些相似。
赵让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白问了。
“因为猫有九条命!”
赵让说道:
“所以你并没有死而复活,只是消耗了一条命?”
舒姨笑着点点头说道:
“是的。方便的时候,可以给你看看!”
赵让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并未当真。
话说回来,这世上寻一个和自己身段一致的人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前提是你要有钱,有时间,还要有好耐心。
日复一日,用心的找,总能找到个八九不离十的。
但想让脸庞都一模一样,这就不是光靠着时间和耐心就能做得到的了。
只能靠钱!
赵让听说在太上河上有一艘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游船,船上住着一个独居的中年男人。
太上河上有很多这样的船家,他在船在其中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突出的是他的名字,李鬼手。
这不是绰号,而是货真价实的姓名。
李鬼手是个神医,但他不看病。他的一双鬼手是用来帮人改头换面的。
江洋大盗,江湖仇家,凡是想要开启新生活又因为一些脱不开的羁绊而无所适从时,就可以带上足够的黄金去找他。
在李鬼手的手里,你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变成这世上本来不存在的一个人。
赵让先前只看了一眼舒姨的“尸体”,并未仔细查验。不知她是用了何种方法以假乱真的。
不过以舒姨的人脉和常春园这么多年积攒下的财力,去太上河找李鬼手做出一个另外的自己并不困难。
赵让忽然觉得有些冷……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