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看到的是一本诗集。
手写装订的,扉页上写着:
现代诗五十首——金默然。
字体刚劲,又带着一股子飘逸,是周文独特的笔记,像他的人那样矛盾。
“你写的?”
“先瞧瞧,看看质量如何。”
周蓉翻过扉页,第一首诗刚映入眼帘,她就禁不住陡然的坐直了身体。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好美!好心痛!周蓉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给揪住了,揉成了一团。
她急急忙忙的往下翻去。
《见与不见》: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理所当然》、《执子之手》、《前缘》、《笑的种子》、《错误》、《乡愁》、《思念》、《双桅船》……
整整五十首啊,各式各样,各种风格,周蓉狠狠的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很疼,没做梦,是真的!
周蓉是真正懂诗的!
这些诗都很美,而且是仅见的难得好诗!和这些相比,以前冯诗人写的那些诗就大大的相形见绌,失色不少。
如果诗是精神大餐,那她已经吃撑了;如果诗是酒,那她已经醉了……
“真是……真是你写的呀。”
周蓉有些结巴了。
“那年听昆子说,你关注这些,后来读书时就稍微研究了一下,偶尔练笔,日积月累慢慢就积累了这些,如今拿来给金默然做注,应该很合适。”
周蓉感动之余,又萌生了一股子冲动,想扑过去趴他身上一口咬死他。
于是,她马上就付诸行动了。
“你个该死的,还‘稍微研究’、‘日常练笔’,看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呆在人间干啥?”她掐着周文的脖子,“你赔我的梦!”
“还有没有点孕妇的自觉?”
周文三两下制住女人,拥在怀里。
“诗、歌真的不算啥,不值得你这样追求,它们只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缀罢了,和文章没啥区别,根本不珍贵。
人生值得追求的有很多,肯定不包括诗、歌。从宋时起,诗歌无用论就开始广为争论了,到如今早有定论。
说来无非陶冶情操,锻炼文字,用以寄情,此外别无用处。自古以来的那些真正诗人,有哪个不是学有所长,另有建树的?那些以诗为生的人,近代才有,而真正读他们诗的人是谁?”
周文捏捏女人鼻子,目光里满是戏谑,“无非莘莘学子而已,要么就是读了几本书的年轻人,无一不是没有走入社会、对未来充满幻想的理想主义者,比如当初的某个人……”
周蓉啊呜一口去咬他的手指,被周文及时避开。“你让我咬一口。”她说。
“感情你不疼。”
“你就说让不让吧。”
“万一崩了可咋整?”
“我咬肉多的地方。”
孕妇不能惹,周文只好把胳膊送上,没想到周蓉真的狠狠咬了一口。
“这么狠?”
“为了我失去的梦。”女人振振有词。“似乎有些道理。”周文点头。
“好吧,掐过这一节,我问你,你以前不是不愿结婚吗?如今怎么了?”
“为了责任。”周文说道。
“人确实需要理想,也确实需要信仰,但更要有责任才行。
家庭本是我们疲惫时的港湾,维护家庭是所有成员的责任,尤其夫妻双方,因为这跟他们一辈子的生活息息相关,不能随意舍弃,要百倍小心呵护。
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能玩好五个球——
家庭、工作、朋友、健康、灵魂。
这里面,诗歌就包含在灵魂里,但灵魂也不过是排在最后面的那个球而已,家庭是第一要重视、管理的那个。
这五个球里,工作是橡胶做的,掉地上可以蹦起来的,也就是可以二次选择,剩下其它的四个,都是玻璃做的,掉地上只会摔得稀碎,再也捡不起来……
但如此想法需要两个人都有才成。
我没那个信心,也不想过早陷入没能力处理好的家庭纠葛,所以想避开,这才有了那样的想法,可谁让我摊上了你呢?躲又躲不过,只好迎难而上。”
“呵,说得你好像很委屈似的。”
“各有各的麻烦,各有各的好吧。”
“口是心非!”周蓉鄙夷。“你刚才说写诗是‘听昆子说……’,也就是说早就注意人家了是不是?狼子野心呐!”
“我冤啊!
那时只听爷爷说过你聪明、不安分,其它一概不知,相片都没看过,哪来的‘野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做什么你都能猜得到。”
“碰巧,纯粹是碰巧……”
“我怎么感觉你处心积虑似的。”
“绝对没有。”周文矢口否认。“倒是我听说某人临走时给周月设套……”
“不许说。”周蓉忙捂住他的嘴,“我想听歌了。”
“好吧,东方红……”
“不听这个,换一个。”
“团结就是……”
“你存心气我不是?”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铁路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登车牌……”
周蓉听得痴了。
她想起了一年前,她不就是要去见“遇见”的那个人吗?
“冬天的离开”、“不能因此安排”、“有人再等待”、“拐几个弯才来”……
这不就是在说她吗?
“这是什么歌?”她问。
“遇见!”他答道。
果然……
“我给金默然取个笔名吧?”
“什么?”
“墨涵。”
“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