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没想到,水自流会这么快查到他这里,是哪里漏的风呢?
“你喜欢我那枣叶子?”
“你那酸枣芽茶是不错,可我说的是另外一种,你懂的。”
“呵呵,没有。”
“为啥?你卖给谁不是卖呢。”
“你们不行。”
“说说理由。”
“你知道这是啥时候,知道出了问题会有多大,我不缺钱,用不着担那种风险。”
“可你不还是卖了嘛,匀一些给我就行,不需要太多。”
“你可以,但你们不行。”
“为啥?”
水自流再次问出同样问题。
“你那四面漏风,做事全凭喜好,任意妄为,不加收敛,早晚要出事。”
“你很了解我们?”
周文不承认,“说不上,一般般。”
“你不问问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没必要。一次出事,终身不用,原来那个渠道我不会再用了,谢谢你的帮忙,帮我检查出了问题。”
“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你吗?”周文认真看了水自流一眼,“你可以试试,我不怎么怕这个。”
“还是算了。”
周文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做这种事,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啥?”
“慢慢看,你早晚会明白。”
周秉义的婚房在光子片周家。
周志刚坚持定在了那里,不容商量,“必须在这里!就应该在这里!”
于是,当晚周家全家让位,都来到上坎周文这里过夜,男的在主屋,女的在周蓉她们住的厢房,倒也住得下。
周志刚高兴,吆喝周蓉又弄了几个凉菜,非要拉着周文喝两杯,水自流没走,也赖在了这里,加上大常,就成了四人对酌。至于周秉昆,娃还小,被勒令只准吃菜,他索性嘟囔着看书去了。
这几天好东西吃多了,不稀罕。
席间,周志刚打开话匣子,说起年轻时候闯关东的故事,水自流出生时挂了那个年代的尾巴,也知道一些,加上懂得也多,两人聊得那叫一个畅快。
周文默不作声,只静静听他们述说那个年代的故事,从里面体味人生。
“周文,你心里是不是装着什么事啊?”周志刚或是喝多了,突然问道。
“啥事?没有啊?”
“呵呵,你叔我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人不少了,有没有我还看不出来?以咱们关系,你瞒我做甚?”
“叔,真没有。”
“往大里说,你今年也就十九岁,可你像少年人吗?秉义就够老成了,你看着比他还大,小水,你觉得呢?”
水自流自动化身小水,不仅没有一点不适,还甘之若饴的样子,随声附和道:“是的呢!看着竟比我还大些。”
死瘸子!有你这样卖萌的吗?
“但他偏又长得细皮嫩肉的,咋一看比女人还女人,一双眼睛却又藏满了东西,能把人淹死,体格吧穿衣嫌瘦,脱衣露肉,猛一看像舞锤的林黛玉……”
有你这么比喻的吗?
周文都气死了。
大常已经忍不住滑到桌子下面了。
周蓉原想过来添个菜的,也忍不住差点笑岔了气儿,捂嘴蹲在了院子里。
周志刚咂咂嘴。
“还别说,就是这么的……”
“矛盾,就是这么的矛盾,叔,我说的没错吧。”水自流补充道。
“对!还得是你们文化人,这个‘矛盾’的词儿用得好。”周志刚夸奖道。
水自流不动声色拍马屁,“叔,我只是总结了您的意思。”
“周文啊,人这一辈子呀,到哪个年龄段再说哪个年龄段的事,一辈子像我这把年纪这样思考问题,不是白白年轻一回嘛,再等些年真到了我这年纪,想年轻回来都不可能,多可惜呀!”
说到这里,老工人竟然以竹筷击碗,唱了起来,“四千岁呀……”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
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
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
一杆枪,战曹兵无人阻挡。
如今你,年纪迈发如霜降,
怎比那,姜伯约血气方刚……”
越调?这不是中原那边的吗?
周文有些奇怪的看过去,别说他,连水自流都惊得一乍一乍的。屋外的周蓉都傻了眼,她竟不知父亲还会这个。
她倒是常听父亲以马超赵云自比来着,可没听过他唱戏呀!怪好听的。
“你看,连那七进七出的赵子龙都有个老的时候,要是他一辈子都像后来那么想那么过,还有长坂坡那个七进七出的少年英雄吗?”
“很显然,不会!”水自流道。
周文却有些暗自怀疑了。
自己有这么严重?
这些年他过得总体还行吧,该小的时候小,该大的时候大,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呀?他们是不是夸张了些?
周叔这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周文可以肯定,他这时说这些,绝对是意有所指,他检讨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周文大约猜出了些什么。
毋庸置疑,定是感情方面的事!
或许是爷爷,或许是旁人说了些什么,周志刚才这样借事发问。
“叔,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君子应时而动,道理我是懂的。可有些事吧,播种、发芽、生长、开花、结果……万事都得有个过程不是?急不得的。”
说罢劝酒,几人不再说其它,只推杯换盏,论起风花雪月起来。
时不时的,这个唱两句,那个和两声,渐渐的,酒就有些多了。
不知是哪一刻,周文突然摸出一根竹笛,以竹筷击碗,敲几声出了节奏以后,和以竹笛,竟也唱了起来,而且一出口就是众人从来没有听过的调子。
“谁不是错过了四下报更的鼓声,
总有人偷偷拨弄镜月的指针,
罂缶的酒瓶化来绮纨与楼阁。
绿芭蕉红樱桃孑然一身的过来人……”
周蓉被笛声震动,先是一惊,没想到竟听了这么久,她自失的一笑,正想进去,歌声就突地传了出来。
她可以肯定,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调儿,但文青少女心有千千结,还是听懂了不知名的歌里面所包含的东西,那扑面而来的沧桑与孤寂,一下子就击中了她!
这厮有故事!
周蓉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肯定,她坚信自己摸到了死男人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