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周文本打算待钱多多回来,让他去打听那诗人情况的,这厮混迹于小将们中间做各家生意,消息自然灵通些。
不成想买个饭的功夫,他已经带回来了消息,开那个诗人会日子已经临近了,时间、地点、内容一个不少。
周文考虑了一会儿,对钱多多道:“你想办法找个女的来,年轻泼辣一些的,就说请她演场戏……”
钱多多听完,有些咋舌道:“太很了吧这,正是要命的时候。”
“这不就是事实吗?咱又没夸大,只是换了一个当事人,没冤枉他。”
“得花钱。”
“钱不是问题,给够!要先演练一遍……大常,你做那女的大哥,完成任务护着她退出会场,让她离开平京。”
“我?”
“对,也只有你。本色出演就行。”
两日后。
在亢奋的口号声浪和令理智者头晕目眩的气氛下,在周蓉满墙的信以及更多的明信片见证下,请来的女孩化身被欺骗感情的无知少女,痛哭流涕的来了一场精彩演出,瞬间掀起了与会众人的愤怒情绪,大常充当哥哥,愤怒而又理智的小心看护着他的“妹妹”,他那尽力压抑怒火的憨厚模样,更是激起了怒火。
周蓉的世界一下子就塌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完了整个过程,眼睛里没有怒火,全是不理解和冷漠。
冷漠的看着那人声嘶力竭的辩解,冷漠的看着愤怒的众人抽打那人,冷漠的看着那人额角伤口血流如注,冷漠的迎接着那人的对视和奋力抗争。
女人在这时候,会本能的相信这些,毕竟,在这个年代,有谁会牺牲自己的名誉做那样事情呢?
更何况,现场还爆出了那诗人的另一个惊天大瓜——他结过婚的!
趁着群情汹涌的当口,周文不动声色的移动到那人身边,于推搡间,在他的后腰不轻不重的击了两掌,随后就退出人群,默默的注视着现场。
周文于人群中搜索着那个影子,他虽没见过周蓉,但知道她一定在。
直到望见周秉昆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影,他才转身离去,隐入人群之中。
“姐,我可找到你了。”
“昆儿?”
“妈让你回去,说她不强求你,姐,你走了以后,妈天天哭天天哭……”
一瞬间,无穷的内疚袭上心头,“昆儿,你一个人?”
“我央着强子哥陪我来的。”
“那走吧,咱们……回家。”
话音未落,周蓉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姐!”
吉春市西郊。
在这座城市的边沿处,有一个五十年代后才命名的新区——共乐区。
共乐区西低东高。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一批又一批人从邻国举家逃亡过来,在这里的东边高地上,先后建起了一幢幢异国家园。
三十年代末期,由于灾荒,也由于战乱,从晋、冀、鲁、豫等地涌来了大批流民。高处全被邻国逃亡者们占据,流民们只能在西边低凹地安家。他们挖土脱坯,短短几年中,就建起了一排排泥墙草顶的房子,像农村似的。
后来,政府的人来到这里。
他们普查人口,维护治安,打击罪犯,访贫问苦,厘清户口的同时,还组织民工翻起土路,拌入砂石,拉碾轧地,狭窄土路也就变成整洁的小街。
与此同时,小街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以“光”字开头,仁、义、礼、智、信一路排了下去,光字片也就诞生了。
也是从这时起,光字片开始有了门牌,有了电杆,有了路灯,有了公厕……
只是到了十多年后的今天,路灯没了灯泡不说,连公厕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光字片再也不复当年的清爽整洁。
另外的变化就是,光字片的面积比以前大了,总有几平方公里吧。
人口也比以前稠密多了。
这时已是十一月。
吉春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大雪覆盖之下,低矮的土坯房一片连一片,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如同历史倒回,雪下覆盖的是无数明碉暗堡,还是那种为了迷惑敌军,偏要筑得不三不四,内中埋伏着整师整师的士兵,只等冲锋号响……
白茫茫一片大地好干净。
这是大雪覆盖之下,通常的状态。
但这不适用于光字片。
只要稍一细看,就会从积雪之下发现外露的种种肮脏——垃圾堆、令人作呕颜色的泔水结成的冰面、公厕四周的尿冰……甚至还有背荫处那一坨坨……
唯一值得孩子们感兴趣的,是那从草顶房檐垂下来的一根根或粗、或细,但无一不是晶莹剔透的尖锥状冰凌。
不但可以拿来玩,甚至还可以拿来吃,当然,味道不是很好就是了。
尤其还要防着,别把舌头沾上去。
万一给咬着了,怕是要彻底安分几天了,不但玩,吃东西都没了兴趣。
周蓉回来后,基本就闷在家里。
除了看书,很少关注其它的事,连秉昆的故意挑衅也不搭理,话也很少说讲,李素华看到也不过是叹口气,并不去惹她。
秉昆说了在平京的事。
当然,隐瞒了遇到周文以及演戏那事,只要他不傻,那是不能讲的。
作为母亲,虽然爱莫能助,但李素华能感同身受女儿的遭遇,并且理解,只是心里却也有些暗自庆幸,幸亏呀……
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婶子。”
“冬梅呀,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这雪大的,外面太冷了。”
“婶子,我怕是不能回那个地方住了……”
“啊?是这个啊,我当是啥呢,不早给你说过吗?把这里当家就是了,给蓉做个伴,多好,蓉啊,冬梅来了,你也不说招呼一声,大冷天跑这么远。”
“婶子,不用,我进去看看她。”
“那你去啊,正好我去前街张婶儿那借块酵头,咱蒸二合面馒头吃,她爷爷寄过来的虾酱还有不少,夹馒头吃能咬掉舌头,呵呵……”
李素华说着,披上大衣就出了门,把家留给了两个孩子说悄悄话。
有冬梅陪着,闺女也好受些。
唉!早说那孩子要来,咋总不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