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大豆成熟时,豆秧是干的,从田里拔几棵出来,到地头路上找一片干净的地方,就可以来一出烤豆燃豆萁。
豆秧、豆荚上都有绒毛,而且富含油脂,那是一点就着,火苗很快燃尽,用脚轻踩几下灭掉火星,这时候就可以就地取材,有纸板用纸板,没纸板用衣服,再不济也可以趴地上用嘴吹,一通操作猛如虎,吹去浮灰,留在原地的就是圆滚滚、色焦黄、味酥脆的豆子了。
几人蹲成一圈,小鸡啄米,手捏着就可以吃个尽兴,感觉上那是香滴很。
周文他们如今就是这番操作。
只是这样会有个后遗症。
那就是围着嘴唇会黑黑的一圈,非常明显的偷嘴罪证,大家有一算一都是如此,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嫌弃谁。
此时已近午时,阳光暖而不燥,风儿凉而不寒,仨孩子围坐一起争食,竟有几分野炊的惬意,只是三人吃过一会儿就纷纷罢手,再也不愿伸手去吃了。
太干了!
“哎呀渴死了!”
小丫头起身就往河边跑。
“站住!哪里去?”周文喊住她。
“去喝水。”
“生水不能喝!给你喝我的吧。”
周文从布袋里摸出一个罐头瓶,里面装的是凉开水,爷爷的茶杯,被周文摸了出来,他是过来人,知道喝生水的危害,要不后来也不会风行宝塔糖了。
咦,冒似蛔蒿引种命运多舛,几处培养地只有潍市得以成活,今年还会因粮食问题大幅度缩减种植面积,后来又是水淹又是保管不善的,差点绝种,直到七九年才开始大规模推广宝塔糖。
又六年后,蛔蒿彻底绝种。
潍市距离这里不远啊,可以搞一点留种,机会凑巧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记下!记下……
“喝两口就行,别喝多了。”
周月不解,“为啥?”
“拉肚子。”大常替周文回道。
曾经的流浪经历给他带来的财富。
周文补充道:“那样豆就白吃了。”
“这咋办?”
小丫头看着地上的一堆豆豆发愁。
周文拿主意道:“直接装回去吧。”他看向大常,“你会用簸萁吗?”
大常摇头。
“那送月月拿家里吧,请婶子用簸萁簸干净了,拿石臼捶碎,喝稀饭时洒进去,或者用馍馍夹着吃,很香的。”
大常点头同意,小丫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却提出不同意见道:“给奶奶送过去吧,我让我爸再背点粮食过去,以后我中午时也在奶奶那里吃,大个也去,他得识字。”
“学校没石臼。”
想得美!小丫头居心叵测,周文可不愿被她给沾上,他的秘密太多了。
“那好吧。”理由很客观,小丫头无奈就范,“做好了我再带学校去。”
“啊?”周文傻眼。
大常已经开始麻利的装袋子了,十多斤,挺大的一包呢!
收拾干净,分喝了那瓶凉白开,再三检查现场没发现有丝毫余火,三人才一起去河边清洗手脸,消灭罪证。
这里是汶河上游,相对于后世来说,河水可谓相当的清澈,确乎可以饮用,怪不得小丫头直接跑过来喝呢。
水浅处能看到游鱼,只是都不大。
“上面是不是有个百丈崖?”
周月回道:“嗯呐,还有银河沟呢。”
周文看向大常,“你上去过吗?”
“沟很深,水也大,有次我追兔子跑进去过一回,后来再不敢去了。”
“傻子,你不能去啊。”
周文翻了白眼,“早说了我不傻。”
他已经下了决心,找时间进去一趟看看。
回程路过一片堆放棉秆的地方时,大常摘弓搭箭,选个位置站好,“给你看看我的本事。”小丫头会意,默契的拣起一块土坷垃扔向棉秆堆,“哗啦”一声响过,几个影子直蹿了出来。
大常引弓就射,正中其中一个的后腰,不想周文却已经先于他动了。
在北方农村,为了赶农时,大都会在棉桃成熟后直接拔掉,以便腾出耕地集中种植冬小麦。而那些拔掉的棉秆,会一排排的堆在某处接受阳光的照射。
待棉桃一朵朵的盛开后,再集中人力摘掉棉花,而那些剩下的棉秆,就那么密集的堆放在原地,烧柴时候自取。
冬日里,田野一片枯黄。
根本没有遮身的地方,枝枝叉叉的棉秆堆,就成了野兔们难得的栖息地。
冬日农闲,常有人成群结队,带着火药枪,集伙围猎棉秆堆里面的野兔。
一群满面烟火气的凶人,个个身背滴血背囊,人人一杆火药枪,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在乡人们的围观中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那场面……
周文前世家在农村,自然知道秋冬季野兔有钻棉秆遮身的习惯,所以,一见他们拉开那架势,就知道要做什么。
他早捡了两块石头握在手里。
这些天,周文利用各种机会,一直在不断的做着身体测试和锻炼,为的就是检验、评估这具身体的变化和潜力。
这可是他目前唯一的本钱。
兔子刚蹿出来,周文就向距离他最近的那只扔出了手中的石块。
此时他那异变的身体发挥了作用,不但动态视力好,手眼配合也到位,虽然还未熟练,却仍然掷中了那兔子的后腿,正这时大常的箭也射出去了。
不同的是,大常那箭建功,那只兔子中箭,当时就翻了,周文那块石头只是砸翻了那一只兔子,那兔子劫后余生,打了个滚就又跑了起来,就是有些不大利索,一条腿没劲儿跑不直!
“还是我赢……”
大常话音未落,周文已经直蹿了出去,一溜烟直追那暗自庆幸的兔子,这景象让震惊的大常不禁想起一句俗语。
“好狗!”他脱口而出大喝。
“周文加油!周文加油……”
小丫头跳脚拍手。
周文听见却只当没听见,此时他眼里只有那只兔子,这可是肉啊!
兔子亡命奔逃,周文奋起直追。
一个为活命带伤遁逃,一个为口肉轻身追逐,霎时就先后消失在山弯后。
或是为了躲避洪水,也或是为了尽量节约这片宝贵的河川可耕地,周村的祖先们选择在远方高处的山弯里建村。
所以,一人一兔,一追一逃,三拐两拐就进了山里深处。
论耐力,人还是有优势的。
没多久,那兔子力竭,狡猾的变换策略,开始沿一处浅沟直往山上冲,试图仗着后腿长的优势爬坡甩掉追兵。
但它小看了周文。
他此时已经跑发了性!
全身发热,步履轻捷,身周雾气蒸腾,血脉贲张,旁观似裹了一层火焰。
周文人小身轻,偏又因身体异变的原因具备了堪比成年人的力量,如装了台航空发动机的小轿,动力十足,脚下如踩了风火轮一般,越跑越轻,越跑越快,爬坡比那兔子还要轻捷一些。
兔子腿瘸了嘛。
在将将要冲上山脊棱线的时候,兔子终于力疲,周文超越,过身之时一把就抄住了那可怜的兔子,欢呼一声,人也就上了山脊,但身形随即就冻住了。
本想来一声仰天长啸抒发愉悦心情,头仰起,声音到喉咙口却再也不愿出来,身体僵硬,毛孔闭锁,连汗似乎也被冻住了,出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在山脊棱线另一侧的浅沟里,距离不足十米远处,正立着一只当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