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基本就无事了,只是郑岁有些不愿意撒手,找着借口:“稳妥起见,我扶你出了林子吧。”
程常修眨了眨眼同意了。
等出了林子,郑岁再不愿意放手也不得不放开,再拉扯不清,就是那登徒子浪荡人的作风了。当然,他没忘了给那个面具盖回程常修脸上。
出了林子,站在大道上,郑岁冲着那远在好几里之外的山头大喊:“大师兄!大——师——兄——”
嚎了好几嗓子,对面山头有人御剑近前,转眼近到眼前。飞剑下落,御剑男人约摸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佩剑也宽大沉重,很是引人注目。
御剑男人满脸无奈:“你可饶了你大师兄吧。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扯着嗓子嚎?我这一山清静都叫你毁得差不多了。”
“大师兄,这人是我朋友,受了重伤。是楚国常阴宗人,刚才离咱们这儿近,我就先往咱们这儿带了。你看你帮个忙给人送回去呗。”
大师兄转头看了看师弟身边的面具人,有些迟疑:藏头露尾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可疑啊。
郑岁解释:“常阴宗,程常修。”
大师兄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这位略有耳闻,故而对程常修戴面具的怪异行为也不以为意了。
大师兄抛起重剑,如同一柄飞舟。
“你也一起吧,这位道友伤的不轻,你照顾一下也好。”
郑岁哪还有什么说的,不如说,他喊大师兄,就是看中大师兄这柄重剑方便带两人一块行走。
扶着程常修一块儿站上大师兄的飞剑,还不忘提醒:“大师兄,你慢点,常修伤得很重。”
御剑最是平坦宽阔,又有我在前抵御风尘,哪里需要慢?大师兄满心无奈,都懒得搭理这家伙。
大师兄在前头御剑,郑岁扶着程常修在后头站着,四十里的路程,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大师兄不是郑岁,常阴宗虽说是他国二等宗门,但好歹也是比邻而居,心思比郑岁细、经验比郑岁多的大师兄还不至于找得着路。
常阴宗山下,大师兄停剑下落,跟守门的弟子见礼。
守门的弟子不用他说话,自然瞧见了被同龄人搀扶着的自家同门。
“两位道友,我们是赵国飞天剑派的弟子,在下张清。我家小师弟郑岁在林间巧遇贵宗弟子受伤,故而央我送回贵宗。”
“有劳两位公子了。”
常阴宗弟子尚且没有丢了礼节,一旁的郑岁却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你们宗门里派的上用场的喊来。”
那常阴宗弟子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伸手放出烟火,宗门里擅长救死扶伤的四阶高手稍后就可以赶来。
那常阴宗弟子走近程常修:“常修,我帮你把面具揭下来?”
说着就把手伸向程常修的面具,郑岁不知道抽什么风,手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抓住了那常阴宗弟子的手腕,搞得人家宗门两位弟子加上自家大师兄都是一脸诧异困惑。程常修虽然面容被遮盖,但想来也是一样。
郑岁反应过来,讪讪收回手,毫无底气地争辩:“还是不要揭下面具了。”
那弟子或许是见识过这种场景的,回头与另一位同门回望一眼,都看得见彼此眼中的笑意:又一个。
几人没等一会儿,就有两人御空而下,领头是一名女子,约摸三十上下,面容柔和,气质大方,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亲近感。
女子落地也不再客套,冲飞天剑派的两人一抱拳就当打过招呼,然后急忙赶到他们宗门这位身受重伤的团宠身边儿,手上动作飞快,给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明就里。
常阴宗最是精通旁门左道,门下弟子不少,本事也很庞杂,整体上还是挺有用的。
女子手下动作不停,跟着女子一块儿来的男子跟飞天剑派的人稍稍寒暄几句,想邀请他们家团宠的救命恩人进宗门好好坐坐,略尽地主之谊。
说实话,郑岁很意动,这样拉进与程常修的距离的好机会,他当然意动。可这儿是常阴宗,那些个锅碗瓢盆木雕泥塑飞来飞去的可以视而不见,钟鼓琴筝鸡犬合奏忍忍也就过去了。可那些个蛇虫蚁蟥蝎子蜈蚣蜘蛛到处乱爬实在不能忍,甚至有传言称常阴宗里还有用那污秽之物修炼的奇人。
郑岁没有犹豫太久,就下定决心要点头答应来。为了跟程常修及其背后宗门拉近关系,这点儿磨砺怕什么!
可郑岁还没动作,就看见自家大师兄点头欣然应允。
郑岁有些诧异,自家大师兄不是挺爱干净清静的吗,怎么就答应了?
诧异归诧异,来都来了,他可就不客气了。
跟着人家往里走,郑岁厚着脸皮,对着那位御空而来的男子搭话:“这位师兄,我想问,常修可有良配?”
你是真敢问!没有你这么说话的!还有你叫谁师兄?哪就你师兄了?
那位四阶修士没有计较他的无礼,笑着回答:“追我们家常修的男男女女能从这儿一直排到丹阳城。”
那就是没有!郑岁只选自己想听的理解,至于“男男女女”这个形容,郑岁没有过多计较,毕竟这样貌美的人,有女儿倾心,也是再正常不过。
一路往宗门里走,郑岁不禁惊讶,这儿既没有那些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更没有那挑战自己心性的恶毒之物。郑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尴尬羞愧: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这位师兄,不知道常修的住处是在哪儿?”
这人家要是能回答你我跟你姓!
果然,那位四阶高手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回答。郑岁也不再追问。转而询问给程常修医治的那位女修的事,满是关心的追问能医治到什么程度,甚至表示要请动自家擅长医治的太一境大修帮忙。
那位四阶修士只好劝阻:“放心,常修伤得不重。有张师姐出手,只消一两刻钟,就能好个差不多了。”
大师兄瞧见郑岁懵懵懂懂不晓得那位张师姐的分量,开口提醒:“张怀,字不救。”
郑岁这才恍然,没有再说什么。张怀张不救,绰号岐黄大人。莫说是楚赵两国朝堂江湖鲜少有人不知晓这位的名号,就是在秦晋宋齐等遥远的国度,也是名声很盛。可以说,除了当今医圣一脉,天下医道最高者,大抵就是此人。更有传言称:天下太一之下,莫有医术胜于张氏者。甚至还有人说,她是医圣之下第一人。虽说天下第二的说法太过夸张,但太一之下,就算当不起最高,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而且那些有可能压过张不救的,也都是医圣座下的高徒。
这不是,师兄弟两人在正厅还没坐上两刻钟,张不救就领着程常修走进了大堂。程常修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脚下步子稳当,脖子上也只剩下伤痕,等过了这个夏天,大抵也就全看不出来了痕迹了。
“常修,你不去休息,上这儿来做什么?”
程常修开口,声音微微沙哑破碎:“总不好把救命恩人丢在这儿。”
有一说一,程常修的声音并不好听,中性沙哑的嗓音,也算不上不堪入耳,寻常而已。可听在郑岁耳朵里,那就是再难得的仙乐也比不得了。赶忙摆手说:“你身体要紧。”
“不碍事的。”
张环这位岐黄大人,毫无架子,一眼看穿郑岁,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常阴宗跟你想得不太一样吧?”
郑岁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坦然开口:“是不一样,我还以为常阴宗里,随处可见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张环笑:“天下的传言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若真如天下传言的那般,哪里能养得出咱们常修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呢?”
郑岁点头称是,他对“神仙一样的人”这样的修饰完全认可。
两人坐了多时,要不是大师兄强压着,郑岁都打算在常阴宗叨扰几日了。郑岁实际上已经算得上飞天剑派的下一任宗主了,要真一个人留在别国他宗几日,那算什么?
直到大师兄的飞剑已经飞出去十里地,郑岁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其实早已看不见的常阴宗与那神仙一样的程常修。
大师兄没回头就知道他的动作,淡淡开口:“程常修也算是常阴宗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你与之交好也是一桩善缘。”
郑岁没答话,他想的可不是善缘这么简单:“大师兄,师傅几时出关?我想请师傅带我去常阴宗跟常修提亲。”
大师兄神色不变,声音依旧清淡:“那你可得尽快,趁着师傅闭关把这事儿了结了。师傅他老人家最不喜龙阳之好,你偷摸着,别让他老人家发现。”
“你说什么?”
郑岁大吃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常修是……男人?”
“你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以为你知道。”
眼看着都快到家了,郑岁咬着牙开口:“回头。”
“做什么?”
“让他把药钱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