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好了同路,几人耽搁了不多时,就结伴同行,一块儿往京城赶路。这一回,五个孩子干脆都挤在一个马车里,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过半天功夫,就想熟了许多,连李新新也被拉入其中,到最后还陪着林怀虚翻起了花绳。
朱雪瑶宝贝似地掏出一支木簪,展示给林怀虚:“林姐姐你看,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好看吗?哥哥自己雕的呢。”
“你怎么还带在身上。”
朱旭有些羞涩,这还是前年他自己动手给妹妹做的,自己削凿雕刻,做工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自己功夫浅,工期紧,没有那雕金琢玉的手艺,这簪子还是个木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金贵的木料,就是随处可见的樱桃木。现在想来,实在羞于见人。
“哥哥送我的,我自然要带在身上。”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等过几日回了家,我重新为你挑一个好的。”
“才不要!就要这个。”
朱雪瑶一面说着,一面把木簪插在头上,又问林怀虚:“好看吗?”
林怀虚拉着她的手写字:好看。
边上林远佞搭话:“阿姐喜欢,等回了家,我也给阿姐雕一个。”
林怀虚笑着伸手摸了摸林远佞的头,大概是在说好。
“远佞多大年纪了?”
这相识两个时辰的时间,几人已经十分相熟了,朱旭却还未曾问过林远佞年龄。
“六月刚过十岁生日。我记得,世子是二月生人,将将舞勺之年?”
朱旭点点头,笑道:“称世子未免太生分,不如你我二人兄弟相称?”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朱旭对这姐弟二人颇具好感,这才有此言。
“那就依世子哥哥所言。”
郡主那边倒是左一句林姐姐,又一个林姐姐早就亲近得很。
“不知道林姑娘这是……画作?”
朱旭指着林若虚搭在怀里的一沓宣纸,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怀虚摇了摇头,将这些纸张一一打开,只见上面并不是什么山水松竹,而是一个个娟秀清丽的小字。都是些平常会用到的话语。譬如答谢、譬如婉拒,还有林怀虚自己的名姓、年龄。
朱旭看着这些字,个个娟秀端庄,句句温润雅致,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写字之人的功力与心意。
朱旭忍不住感叹:“林姑娘这字,真是大家风范。比那些世人熟知的书法大家,也犹有过之。”
林怀虚摇了摇头,举起其中一张:不足挂齿。
朱旭也摇头:“林姑娘这字若要算不足挂齿,那我这辈子恐怕没资格再拿笔了。”
这话也算是实话。上头的一句称赞也算是真心。毕竟,当朝宰辅评价朱旭的字是“虽有不周全处,大体清晰易读。”而太子的评价就不留情面得多,称其“堪可认读。”
依朱旭的水平,看林怀虚的字,确实是只能生出敬佩的心思了。
林怀虚笑着没再推辞,又抽出一张纸:多谢
质量是守恒的,空间也是。你不宽敞,一定是有人偷偷替你宽敞了。替这五个孩子宽敞的,自然是一个人独占一辆马车的林夫人。
林大有这一行也无随从,也无马夫。一路上都是林大有亲自驾车。如今自然也是。林夫人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待在马车里,有些寂寞。这个世子,怎么把我这两个孩子都拐跑了!
这么想着,不知百无聊赖地消磨了多少时光,却觉着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外头驾车的林大有回头掀起帘子:“天色不早了,这儿有一家客栈,再往前又不知哪里才能落脚。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明早再赶路。”
林大有夫妻两人的马车是在前头,宋老驾着马车带着几个孩子是在后头,也跟着林大有,停在了这儿。
林大有招呼老宋:“老宋!就这儿了吧。再往前恐怕还有好一段路的。”
说是不早,也不过将将黄昏时候。正如林大有所说,是不知道前边路上还有多远才能有地方住,只好就选在此处了。
老宋点点头。他们都是这般修为,记性自然不差。都记得这片路途,附近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车里五个孩子先后下车。李新新走在最前面,放下墩子,掀起帘子,引着手牵着手的朱雪瑶与林怀虚下车。朱旭与林远佞走在最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墩子,跳下马车,相视一眼,都看见彼此脸上的笑意。
简单吃了顿晚饭,要了四间房。拢共三间上房:林大有夫妇一间,朱旭与林远佞一间,朱雪瑶跟林怀虚一间。就剩李新新一个人住单间。
至于老宋,方才吃饭的时候人还在来着,这会儿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店小二也全然没有表示诧异。不知是对客人的异常视若不见还是压根没注意到。
夜谈这种东西,是要分人的。朱旭与林远佞依着灯谈了许多话,诗词、时局、理想、家境。海阔天空,言无不尽。等到尽兴,熄了灯,就安心上床睡觉,偶尔一两句补充,也都迅速了结。
而另一边,三个姑娘家也聊得起兴。三个,林怀虚、朱雪颜,再加一个本不该在这屋的李新新。
本来,黑灯瞎火才正适合夜谈,可这三人情况特殊,灯火通明,照得林怀虚还有新鲜未干的墨迹都闪闪亮亮的。
“我本来不愿出门的,是哥哥硬要拉着我出门看花灯。依我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过节哪里都是一样的。”
林怀虚落笔:阿瑶妹妹说得对,中元节时还在京城,我也与爹娘弟弟一同放水灯祈愿。
“‘阿瑶妹妹’四个字,太麻烦了,林姐姐直接写‘妹妹’便是了。”
林怀虚点了点头:好
“那个花灯好大呀,特别漂亮。哥哥说,一两银子一个,可贵了。林姐姐买花灯都是什么价钱的?一两银子算贵的?”
宣纸上点点墨迹微微荡开:要赚一两银子,寻常百姓好的要卖几天苦力,差的要种一月田地。
朱雪瑶有些为难:“原来这么困难。难怪哥哥嫌贵。那岂不是奸商坑害人钱财?”
林怀虚摇了摇头,行书:也要算成本的,赚不到这么多。
看着纸上淡淡浸染的墨迹,林怀虚又落笔:这纸,不好。笔、墨、砚,都不好。
朱雪瑶跟着林怀虚的话题,赶忙说:“我哥哥有好砚台。等回了家,我讨来送给林姐姐。宣纸也有好的。”
林怀虚将就着用这笔墨在纸上下笔:君子不夺人所好。
朱雪瑶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不要紧的,哥哥也是一时兴起,买来无用,也是束之高阁。不如送给林姐姐。我与哥哥说,哥哥肯定会答应的。”
林怀虚笑着看着朱雪瑶,也就不再拒绝,落笔写下了一个字:谢。
朱雪瑶这才想起来问李新新的工钱:“那,新新姐一个月能有多少银钱?”
李新新回道:“旭儿……世子待我极好。一个月五两银子,比一般百姓家做工赚的还要多。”
“哥哥待你极好?旁的人跟你的工钱还是不一样的吗?”
李新新点点头:“旁的譬如秋水,一个月只有三两银子。至于宋老、管家他们,大抵是跟下人不一样的。”
秋水是朱雪瑶的四位贴身丫鬟之一,在府中应该算工钱高的。连她都只有三两,想来李新新的五两银子算是最好的了。
林怀虚落笔,细细算来:一两银子大抵六百五十钱还有余。五两银子是极好的了。就是三两银子,也比得上卖力气的百姓了。寻常百姓家四五口人,多的也不过三十两银子花销。
朱雪瑶也细细算账:“阿爹说,我一个月零用是一百两银子,但倘若有什么正当要紧花钱的地方,可以跟阿爹说。不过往常我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问哥哥要。这么说来,我一个月的零用都抵得上一户人家几年用度了。”
林怀虚落笔:寻常百姓与王爷家,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与弟弟一月也有六十两银子用。
又另起一行,问道:世子有许多银钱可用吗?
“哥哥毕竟常与官场上来往的,总有人给哥哥送银钱珍宝。哥哥虽然也常送人,但收得多,送得少。所以有许多钱。”朱雪瑶怕林怀虚不喜,又尽力找补,“哥哥跟我说,这半年收受官员贿赂都有几十万两,到时大多都交给陛下,不会有半点隐瞒。只是多少会有几千上万两落在自己手里,是陛下体恤哥哥的。”
林怀虚看出朱雪瑶的窘迫,温和地握着她的手,放下笔,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姑娘真是有魔力,叫人安心的魔力。
朱雪瑶晃了晃脑袋,一把抱住林怀虚:“不说这些了事了,叫人好烦闷。”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王府,八贤王看着手中的拜贴,正是唐墨一行意欲待世子回京后来拜会,故而提前递了拜贴。八王爷抬头遥遥望着远方,心中也颇为思念自己那一双已经离家半年有余的儿女。早先自家儿子就传了音讯回来,最快也要到中秋才能回还。
一片当归正当时,离人游子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