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巴中就要举行军议了?
有点意思啊!
王忠孝回头看了眼卢三好,就瞧见这胖子已经驱马上前,到了那个安亲王府护卫跟前,笑吟吟地递上一小块银子,见对方收下后,就跟他打听道:“这位护卫,前边怎么样了?”
那护卫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什么天府之国,比北京城差太远了!那《三国演义》还吹四川是什么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他N的来了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别说和北京比了,比陕西都差远了......这刘备当年吃撑了跑四川来抢刘璋的地盘?该不是那姓罗的瞎编出来的吧?”
卢三好是想跟这护卫打听一下军情的,可没想到这护卫却质疑起罗贯中了。他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回头给王忠孝递了個眼色,王忠孝笑道:“这位兄弟说得没错,写小说嘛......不就是胡编滥造吗?罗贯中一元末明初的人,他哪儿知道后汉三国的事儿?不过咱们来四川也不是为了享福的,而是为了帮皇上办差的......这趟差要是办好了,咱们可就是功臣了,这功劳怎么都够吃上一辈子!”
“王侍卫说得没错,”那护卫被王忠孝一鼓舞,顿时就来了些劲头,笑着道,“王爷今儿才到巴中,就收到了云南巡抚的禀帖,看了之后好像很高兴,便传令军议了。”
“云南巡抚的禀帖?云南的邮路开了?”王忠孝故作惊讶地问。
云南的邮路在传出吴三桂中风的消息后就被封锁了,至今已经好几个月了。当然了,在云南邮路被封锁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书信都出不来,毕竟云南和邻近身份的边界线那么长,吴应麒也不可能完全锁住。
另外,平西王府时不时的也会给吴应熊和大清朝廷送信、送折子,报告吴三桂“偶感风寒”和云南有“逆匪作乱,阻挡邮路,正从速清剿”的事儿......看这意思,吴应麒似乎还没想和大清朝廷撕破脸。
不过云南巡抚李天浴的奏折、禀帖、咨文,却是有几个月没出现了。大清朝廷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李天浴是死是活?
“开了,刚开的!”那护卫说,“听云南巡抚衙门派出的人说,昆明城因为平西王病重和土司作乱被戒严了好几个月,最近才恢复正常。还说最近昆明城中都在传,说是平西王府从湖北请来了神医朱方旦为平西王治中风,朱方旦施展了什么神功,还把符纸烧成灰让平西王喝了,然后就把平西王给治好了。所以昆明就不戒严了,邮路也恢复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王忠孝一脸诧异,“蒙人的吧?”
那护卫笑笑道:“那谁知道呢?”
他又一拱手:“王侍卫,下官的差还没完,回见了。”
王忠孝也赶紧回了一礼:“回见,回见。”
然后看着那护卫离去,就张开喉咙喊了一嗓子:“弟兄们,加把劲儿,还剩下几十里山路,等走到了巴中城,我请大家伙喝酒,去巴中最好的馆子......喝花酒!”
“好勒!”
“谢侍卫!”
“谢王侍卫!”
在大山里绕了快二十天,除了干粮就是干粮,连酒香是什么味儿的都快忘记的这些王忠孝的手下,现在一听说马上就能开“荤”喝花酒了,全都欢呼了起来,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了。
不过他们的希望在第二天上午就变成了失望,因为那座巴中城就真的只是一座城......明朝传下来的夯土包砖的城墙还好好的没有塌。但是城内城外,却是一片破败,大部分的房子已经不是破烂了,而是化为了废墟,而且还能看到明显的过火痕迹。
城外临着巴河的地方本有市镇和码头,早些年应该是极为繁华的,可是现在也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不容易破坏的石造码头。
当王忠孝诸如一队人骑着马从一座新搭建的浮桥通过巴河,再进入巴中城的时候,已经有先到的八旗兵在这片化作废墟的市镇内扎营了。
虽然是废墟,但这里好歹还有一些可以依托的墙壁和青石铺起来的地面,把帐篷搭在那里可比在毫无遮掩的烂泥地里扎营强多了。
而为了争夺一块扎帐篷的好地盘,那些个八旗兵带着奴才还时不时的来上一场争斗,而带队的旗人军官则发出一阵阵气急败坏地吼叫,努力维持着一支传说中的“天兵”应有的形象和秩序。
可是底下那些八旗大爷兵们却不这么服气,一个个叫苦连天,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什么烂地儿?走了几千里,腿都快走断了,怎么连个带屋顶的房子都没有?”
“就这?这烂地儿是天府之国?这他M的就是地府之国!”
“太坑人了......《三国演义》上明明说了,这是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这不蒙人吗?”
“就是,姓罗的不地道,就知道骗人!”
“以后再不看《三国演义》了!”
原来都是罗贯中的错......王忠孝从这帮八旗子弟当中过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脑回路!
正佩服的时候,他耳边突然又传来了“呯”的声枪响,然后又是一阵喧嚣。
“哪儿打枪?”
“是不是有逆贼啊!”
“快快快......备战!”
“没事儿,没事儿......没有逆贼,就是打死了一头奇形怪状的狗熊,毛色是黑白相间的......”
“好啊,杀熊刺虎!大吉大利......快快,抬去给王爷看看!”
原来是有一只熊猫闯进八旗兵的营地了......不对,这一块儿早就是该熊猫的地盘了!是八旗兵杀熊(猫)夺地!
很快,几个镶蓝旗的兵丁就领着几个奴才,用一块不知怎么保存下来的门板,抬着一头已经毙命的“国宝”从已经化作废墟的镇子里面出来,到了官道上。那个枪杀熊猫的“杀熊巴图鲁”则被人簇拥着,一手拿着把燧发枪,一手还拎着只嗷嗷叫的小熊猫。
看来被打死的那一只还是个带孩子的单身熊猫母亲......
而那个杀了熊猫母亲还抓了人家孩子的八旗兵和王忠孝还有几面之缘......不是外人,就是那个叶赫那拉.兰儿的“旗人哥哥”,名叫那亲,今年三十多岁,是个马甲兵的什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西太后的祖宗?看他这样倒是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
王忠孝看着他挺得意,就朝他挑了挑大拇哥:“这不是兰儿的大哥吗?行啊,杀熊刺虎的勇士!”
这名叫那亲的汉子也认识王忠孝——那是他养妹的亲姐姐的丈夫,也算是亲戚吧?于是就拎着个熊猫朝他挥挥手,“王侍卫,你也给蒙来四川了?”
王忠孝哈哈道:“我是陪着平西王世子一起的,等世子爷嗣了位,我就当曲靖总兵......给你弄个参将干干怎么样?”
“参将?那好啊!”那亲笑着凑了过来,又跟王忠孝打听,“不过曲靖那边不会和巴中一样吧?”
“不至于,不至于。”王忠孝摇摇头,“曲靖还是挺热闹的。”
“那就好......这四川呢,名不副实,太他M的荒凉了,而且猛兽还多!之前走米仓道的时候就遇着好几只猛兽,我在的前镇右翼左参还有两个兄弟被这种黑白熊给咬了!今儿我要不是早有准备,也得喂了这黑白熊!”
喂熊猫?王忠孝心说:熊猫吃人吗?
王忠孝笑道:“行了,等进了城,我请你去巴中最好的馆子喝酒,给你压压惊!”
“那可难为你了,”那亲显然已经进过巴中城了,苦笑着道,“这巴中城里压根就没什么酒馆......全城加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一百户人家?都集中在县衙附近......这破地方!”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道,很快就进了城,进城之后王忠孝发现巴中县城的情况的确和那亲说的一样,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过“残”得比城外的镇子好一些。城内也没有人在抢地盘扎帐篷,而是秩序良好的在穿着各色棉甲的八旗军官指挥下扎营。
“城里头的地盘是中军镇的,”那亲告诉王忠孝,“安王爷盯得紧,不敢乱来。”
那亲所在的前军镇是顺承郡王勒尔锦的队伍,管得比较松。而八旗新军的中军是精锐,纪律也比较严。
当王忠孝和那亲入城的时候,“精锐”的八旗兵们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发牢骚,而他们的家奴则忙着扎帐篷......精锐是精锐的,但是老爷还是要当的!
八旗新军中军镇的士兵家境普遍比较好,特别是中军镇中的包衣兵都是内务府出身......都有钱!所以每个人都带着三五个健壮奴仆,行军的时候兵器、盔甲都让奴仆扛,如果不是岳乐太较真,他们都能坐轿子。
什么?包衣兵不许带家奴?这难不倒他们,这些苏喇家奴都挂在正身旗丁名下。
王忠孝没有把自己的那一队人都带进城,只是和那亲、卢一峰、戴梓三人一块儿入了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岳乐的中军所在,也就是原本的巴中县衙外。
这个巴中县衙外头,这会儿停满了华丽的马车,还有不少亲兵戈什哈在外头守着。
那亲指着那些马车和戈什哈告诉王忠孝道:“这些都是四川当地的头头脑脑带来的......对了,新任的川陕总督莫洛莫制军也到了。咱们这一路上的吃喝,都是莫制军指挥的甘陕绿营兵替咱们准备的。要没他们前前后后辛苦伺候,咱们根本来不了四川。”
王忠孝道:“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在心里琢磨:来的时候有人伺候,跑得时候谁伺候?四川这边要都和巴中差不多,那可真是后有追捕,前有老虎大熊猫的,岳乐带来的这些八旗兵都得交代了!
......
岳乐这个时候可不操心兵败后跑路的事儿,因为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啊!
当王忠孝等人抵达他的中军门外的时候,他正在里头和顺承郡王勒尔锦、川陕总督莫洛、新任的四川巡抚罗森、四川提督郑蛟麟、保宁总兵吴之茂、重庆副将陈福,还有提前抵达的绿营新军后镇总统大臣孙思克一块儿在讨论云南的情况呢!
“笑话,靠个姓朱的妖人施展点气功再搞点符水就能治中风?他怎么不来个起死回生?”
“哼,我看就是起死回生......平西王多半是薨了,这个吴应麒本想关起门来当云南王,可没想到朝廷的天兵从四面八方压来了,他没得办法才不得不让他阿玛诈......活!”
“诈活......哈哈哈!勒尔锦你小子怎么想出来的?”岳乐听了这话也大笑了起来。
勒尔锦说:“叔王,这吴应麒说要出云南到四川来迎接咱们和平西王世子......您看这是不是一举平吴的机会?”
“当然是了!”川陕总督莫洛一脸积极地说,“原本卑职还在为大军入滇烦恼......那云南毕竟是蛮荒之地,山高林密,瘴痢丛生,大军开进去不易,兵粮转运艰难。现在好了,吴应麒自投罗网,要亲自来迎,咱们正好将之一举拿下!”
“就是拿不下他,只要将吴应麒击退,他也完了。”四川巡抚罗森连连摇头,“吴应麒内部不稳,还要对抗朝廷......他是只能胜,不能败,败一次就得完!”
“完了,他完了!”吴三桂的老部下郑蛟麟一脸惋惜地说,“平西王要在,兴许还能挣扎一下,可现在......云南那边有几个人能听他的?”
“最多就万余人吧,”保宁总兵吴之茂摇摇头,“吴老三都未必听他的!他都不是世子,凭什么即位?再说了,皇上仁慈,并没有要追究平西藩往日的不敬,还让平西王世子嗣位,吴应麒还对抗什么劲儿?”
重庆总兵陈福笑道:“其实他也未必敢对抗......皇上好像也没说要怎么样他呀。”
孙思克笑道:“这个吴应麒要识相,一个富家翁还是有的......”
因为鳌拜投吴,所以康熙这回在“削四藩”的问题上是用足心思了,不仅接着训练八旗、绿营新军的机会,整顿了八旗兵(经过整顿的八旗兵就不容易被鳌党控制),建设了三万新绿营,而且还采取了大量的欺骗手段。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宣布要讨伐谁?只说护送吴应熊去云南嗣位。
而对于吴应麒,康熙也准备三套手段,一是先围困后消灭;二是分化瓦解后再消灭;三是诳入北京后再谋害!
岳乐现在就随身带着三份康熙御笔的谕旨。
至于拿出哪一份,就要看情况了。
就在岳乐和底下人商量要怎么收拾吴应麒的时候,外头就有人通报:“王爷,侍卫王忠孝、候补知府卢三好、火器供奉戴梓求见。”
“让他们进来!”
“嗻!”
......
王忠孝、卢三好、戴梓三人很快就被领进了岳乐的“中军大帐”,其实就是个县衙大堂。
岳乐很客气地给三个人看了座,然后就笑吟吟对王忠孝和卢三好说:“王侍卫、卢知府,本王刚刚收到云南巡抚的禀帖......说是吴三桂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痊愈?”
“怎么可能?”
王忠孝和卢三好都显得非常吃惊。
岳乐笑了笑道:“云南巡抚的禀帖上还说,现在云南通往四川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平西王可以亲自出省迎接本王。”
“王爷,不会有诈吧?”王忠孝一脸担心。
卢三好则提醒道:“二公子虽然鲁莽冲动,喜欢冒险,但是他手下还是有几个谋士的。”
“那......他准备怎么使诈?”岳乐问,“除了让平西王‘病体诈愈’,他还能诈什么?他能带多少兵出省?三万?五万?”
卢三好摇摇头:“带不了那么多,由云南入川有两条路,一是走昭通府进入叙州府,这是条小路,一两万人能走走,再多沿途就没办法供应了。走贵州进入重庆府倒是可以多走些人......可贵州现在还有半个在朝廷手里。如果他真的带着大军出来,王爷马上就知道了。到时候王爷调兵进驻遵义和娄山关就能挡住他。”
岳乐笑道:“本王也想不出吴应麒有什么法子可以翻盘......即便吴三桂真的痊愈了,本王还可以牢牢守住四川,直到拖死云南!”
“王爷英明!”
王忠孝、卢三好赶紧拍马屁。
岳乐笑着又道:“二位和吴应麒都认识吧?”
“认识。”卢三好点点头,“下官挺熟的。”
王忠孝也道:“实不相瞒,下官和吴应麒的儿子还拜过把子。”
“那就好!”岳乐笑道,“麻烦你们两个走一趟云南,带上皇上的手谕!”
“什么手谕?”王忠孝问。
岳乐笑道:“当然是使二虎相争之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