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明卷破碎,结界消失,两人依然站在贤劫殿上。
罗喉法袍一挥,将地上的残刃尽数卷了起来。
“武君,这是何意?”
“天都有铸炉,此等邪祟之物,需要投入炼炉完全炼化。”
帝如来深以为然:“有劳武君了。”
“吾,亦要多谢佛首。”
“喔?”
就在方才的激战中,罗喉隐约有了一种刀法上的感悟,虽然缥缈,那丝刀意的萦绕却留在了心底。
回去琢磨,必可再创上乘刀式。
“佛首之刀气,开宗明卷之圣气,涤罪犀角之魔气,加之佛皇与舍利之间的感应,让吾体内真元激荡如沸,刀式似有进阶之象。”
帝如来闻听此言,既震惊又欣喜:“武君有此收获,真是造化,善哉!”
“不知佛首与吾一战,又有何收获?”
武道到了近神的境界,再进一步,千难万难。
向外,举世罕寻对手,无法从战斗中获得突破。
向内,道心稳固,思维定势,纵使千万载修得水滴石穿,也不过是在成神之道上浅浅移动分毫。
三极归元斩是极元的自然运化,来源于特殊的功体,可谓大力出奇迹,招式本身算不得高妙。
此刻感悟的那丝刀意,却玄之又玄。
帝如来合十叹道:“惭愧,交战过程中,吾感念佛皇,醒悟自身,幡然之中只觉心境更为稳固宁静,武道之上竟无收获。”
“等天佛原乡出世,请佛铸再为你锻造圣器神兵,届时,佛首武学自可精进。”
“天佛原乡?吾找寻了很久,却毫无线索。”
“天阎魔城既已现世,天原佛乡岂会坐视。”
帝如来脸上更见欢喜:“若无当年天佛原乡之圣僧,便无今日之帝如来。”
久远之前,正是天佛原乡的招提僧点化,并给了他一柄拥有充沛灵力、足以抗衡涤罪犀角的空刀,才使鬼如来逐渐修成帝如来。
帝如来化身扫地僧所用的相貌,便是当日赠刀之招提僧。
漫长岁月中,帝如来不止一次遣云鼓雷峰的僧者寻找天原佛乡,全无所获。
其实,罗喉化出佛皇玉织翔圣像,又向他提起天佛原乡,只为坚定帝如来之信念。
修行道上,佛子随行,战友并肩。
吾道不孤。
这时,无惑渡迷率殊印塔双僧闯入贤劫殿:“佛首,发生了何事?”
“武君协助吾,以佛刑禅那斩断了涤罪犀角。”
“什么!”
帝如来淡淡道:“双刃皆断。”
无惑渡迷眼珠急转,不知盘算些什么,倒也没有过多指责。
罗喉冷眼观之,见他不语,正好提出新的要求:“佛首,登道岸遭受魔化,太清界天道明火将灭,需要佛皇舍利相助。”
登道岸魔化引发的声势,早就落入有心人眼里,何况是与之相关的云鼓雷峰。
但高僧舍利稀世难求。
佛皇牺牲后,鹿苑一乘被佛业双身占据,破匣求禅等人不愿佛皇遗骨遭受邪灵污染,将之送到云鼓雷峰。
由帝如来领千僧为佛皇超度七七四十九天,炼出三颗晶莹如玉的舍利。
听罗喉索要佛皇舍利,无惑渡迷当即拒绝:“佛皇舍利为云鼓雷峰至宝,岂能流向佛门之外。”
帝如来温言说道:“佛皇舍利虽是圣物,但佛道本为一家,如今道门有难,云鼓雷峰理应援手。”
“说得轻巧,用了就没了!”
“舍利共有三颗,借出一颗,剩下两颗亦可寄托佛子哀思。”
见帝如来抖出底细,无惑渡迷负气道:“登道岸连自己山门都顾守不住,造成魔城出世,他们该担起这个责任!”
“僧老,当年登道岸掌教净无幻,应你与御神风之约,相助封印号天穷,掌教因此牺牲,如今正是咱们偿还登道岸恩情之时。”
这番话说得无惑渡迷哑口无语,当年五人封印号天穷,结果唯一的牺牲者竟然是个女人。
这也造成太清一界和正道的多年疏离。
见无惑渡迷再无反对,帝如来亲自去取佛皇舍利:“武君稍等。”
帝如来离开之后,无惑渡迷又开声了:“武君,你打算何时诛杀号天穷?”
号天穷破封而出,首要的便是报复当年封印他的五人,这五人中,唯有无惑渡迷在台面上,自是号天穷的首选对象。
这段时日,无惑渡迷寝食难安,三番四次对号天穷出手,都是无功而返。
罗喉理解他的心情,却看不上他的行径,当下冷冷回道:“你何时找到克制他功体之物,吾何时替你诛杀他。”
“这……武君可知何物能克制号天穷之功体?”
“这种事你须问素还真。”
“哼!素还真不在推松岩,将领导众人之事交给了无衣师尹,无衣师尹却与魔城勾结,魔化了登道岸,看素还真回来如何交待!”
“如今中原正道群龙无首,僧老不若振臂一呼,擒下无衣师尹。”
无惑渡迷眼神一闪,却又试探道:“以武君的声望,正可肩起领导责任。”
“吾没有兴趣,不过僧老需要时,可至天都传讯。”
无惑渡迷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多谢武君,贫僧这就安排人手,立刻擒下无衣师尹,问出他与魔城勾结的内幕。”
罗喉颔首。
这时,帝如来返回,将一颗拇指大小,玉珠一般的舍利交给罗喉。
“昔日,佛皇遗骨送来时,已是缺损严重……阿弥陀佛。”
“多谢佛首,吾前往登道岸,请了。”
“吾送你下山。”
帝如来坚持送罗喉下山,两人未曾化光,而是慢慢沿着山径行走。
“佛首似有话要对吾说?”
帝如来斟酌一番,方道:“请恕帝如来冒昧,听闻武君乃是人族修出魔元,可有此事?”
“然也。”
“现在又融合了佛皇之佛元?”
“方才你曾亲眼所见。”
“人族修出魔元,又能融合佛元,莫非武君身世?”
面具下,罗喉亦有些迷茫,前番梦回,所忆皆是成年之后的事情,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吾确为人族,由双亲抚养成人,但少年之事已记不太清。”
“武君一身绝学,不知为谁之高足?”
“吾曾为游侠儿,流落江湖,无师自通。”
“这?”
罗喉的线索都很清楚,但是这清楚中,又透露着种种的不合常理。
“佛首,无论吾之血脉与身世如何,无论世人的看法如何,于罗喉而言,皆为前尘往事,不留心间。”
“帝如来受教了。”
“请了。”
“请。”
罗喉离去。
很久很久,帝如来依然保持着躬身送别的姿态,直到一片落叶飘来。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帝如来多谢武君。”
山门前,微风轻起,林间又多了一名扫地僧的身影,不过此回,扫地僧的面貌正是佛首本相。
此时,罗喉已至西山半峰雪。
半峰雪中,拥挤的登道岸门人不见了,只有小童奉丹。
“武君,你又来了。”
“奉丹,他们人呢?”
“仙耆率领师兄们去追杀无衣师尹了,听说要打到推松岩,把素还真的老窝端掉。”
“仙耆果然英勇。”
“武君要去帮忙吗?”
“无须。等任云踪回来,你告诉他,佛皇舍利吾已取得。”
“嗯,武君慢走。”
英勇的不上道率领上百门人,正在推松岩叫骂:
“素还真出来,给登道岸一个交待!”
“无衣师尹与魔城勾结,破坏吾太清界的灵脉,赶紧把人交出来!”
“素还真包庇无衣师尹!”
“素还真包庇无衣师尹!”
听到外面的喊声,屈世途擦了把冷汗:“师尹,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愁未央与叶小钗也在,对此情况,皆是束手无策。
无衣师尹暗恨天阎魔城狡诈,故意以慕容情为引,设计自己去毁掉太清灵脉。
想必自己与剑之初、慕容情,包括愁未央等人的关系,魔城已一清二楚。
虽然不惧登道岸,但有此一幕,再领导群雄,只怕成了泡影。
当前唯有一条路可走,力挽狂澜,消灭魔城,以此不世功勋洗刷自己的无心之举。
转念间,无衣师尹已将个中利益想得清清楚楚,当下说道:“为救慕容情,吾不得不行此下策,此事由吾引发,必给众人一个交待。”
“师尹的意思是?”
“吾独自出去见登道岸之人,你们无须出来。”
“嗬!”
叶小钗想要随无衣师尹出去,却被屈世途拉住:“叶小钗你先等等。”
愁未央愧道:“此事亦有吾的一份责任,若是登道岸为难师尹,就由吾去顶罪。”
“愁大夫不必自责,等双方解释清楚之后,咱们再尽力补救。”
令屈世途想不到的是,天道明火毁灭之怒,登道岸魔化之灾,让不上道失去理智,甫一见到无衣师尹,便指挥门人围杀上来。
“各位,请听师尹一言。”
“罪魁祸首,何必多言!”
“请慢……”
“杀!”
战火蔓延,逼杀不绝,无衣师尹闪避之中,已是险象环生。
这时,雷鼓云峰援助再来,无惑渡迷率先攻击,招招如狂潮,掌掌不留情。
无衣师尹渐生怒意:“僧老,连你也不相信师尹吗?”
“与魔城勾结,就算你是素还真之义弟,今日也需给众人一个交待!”
一者保命,尽力游斗,只盼赢得喘息之机。
一者欲擒,出招如风,毫不给对手脱身机会。
不上道趁势再攻,手中的放大镜在眼前一挥,一股雄浑道家真气席卷而来,顿让无衣师尹呕红。
“不妙,流火照月,喝~”
师尹逼尽真元,天际突降无数流火,流火之中升起一轮孤虚之月。
流火迷离,孤月虚幻,隐去师尹身影。
见此情景,任云踪玉笛一横,再开咒术:“通三界·遍九幽·玄元开天辟圣光,破!”
圣光照处,火散月碎,清明复现,场上却不见师尹踪迹。
“可恨,被他逃了!”
无惑渡迷冷然道:“他逃不远,前方有高手等着他。”
摆脱登道岸与云鼓雷峰的无衣师尹,疾疾奔走在小树林,不远处便是碎云天河,此事因慕容情而起,他自然不会允许剑之初旁观。
突然,一阵冷风吹起,无边威势排浪而来。
“风横万里狼烟,尘嚣怒卷,世路茫然。终归古道沉眠,云波浩瀚,洗越苍天。”
不同先前逼杀者的气息,此刻现身的人影,让无衣师尹更感寒意斥胸。
来人一身蓝白儒袍,连同发丝与头冠,亦是白中见蓝,如同天河之下的冰水寒泉,让人无端觉得寒冷。
“前辈,在下无衣师尹,登道岸之事确有隐情,何不容情一回,等素还真回来,吾必给众人一个交待。”
“登道岸覆灭在即,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师尹只为救人。”
“可惜了,你只剩一条路,用你的实力说服吾,为自己争取生路。”
来人起手一掌,压得四野沉沉,愁云暗涌。
本已受伤的无衣师尹,见此情形,深知无法善了,口中舌尖一咬,扑出一股热血。
“祭法天·合阴阳·神源寄命,喝~”
瞬间,迷烟笼罩,阴阳不分,乾坤倒悬,当中一道人影凌厉攻来。
“墨痕八舞·冶·江流!”
儒者一声轻喝,洗墨鲲锋应声而出,急雨如瀑,狂浪不止,打得整个树林千疮百孔。
“呃~”
痛呼声中,风烟止息,再看战圈,地上只有一滩赤红,无衣师尹再次消失。
这时,登道岸与云鼓雷峰都追了上来。
不上道惊问:“靖沧浪,竟然是你?”
前来拦截无衣师尹的儒者,便是当初封印号天穷的五人之靖沧浪,数百年来一直隐居于天河之下,因无惑渡迷施放的雪柱狼烟而重新踏足武林。
“当年封印大战,吾等有愧于净无幻掌教,实不忍登道岸就此毁灭。”
“哼,那你还让无衣师尹跑了。”
“前面就是碎云天河,有大瀑布的阻止,他逃不掉。”
无惑渡迷提议:“无衣师尹狡诈,我们还是兵分三路,将碎云天河包围起来。”
“就由吾前去追击。切记,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只擒不杀。”
靖沧浪沿着无衣师尹所留之气息,一路追向碎云天河,果然,瀑布前静立着一条紫色身影。
“无衣师尹,跟吾前往登道岸,尚有一线生机。”
不料无衣师尹大叫一声:“初儿,救吾!”
“嗯?”
随即,两人出现在靖沧浪身前,见无衣师尹满身血迹,不由愕然万分。
“这是怎样一回事?”
“初儿,吾为救出慕容情,一时不察,毁掉了登道岸的天道明火。”
剑之初呆住。
慕容情更是发狂:“哈哈哈哈哈,吾又害了一个人吗?还是害了更多的人?”
靖沧浪沉声喝道:“救一人而毁一界,无衣师尹,你的说辞只能证明你的愚蠢。”
洗墨鲲锋再出,肃杀之意凛然。
剑之初轻叹一声:“剑映千江月,无奈啊!”
双指并拢,剑意如潮,划破天地。
“墨痕八舞·冷·波澜!”
儒剑翩雅,扫荡四方,狂浪之中仍留一丝余情。
指剑飘逸,惊天绝地,浩然之中只是浅尝即止。
两人相交数招,各自惊叹对手能为,反而越打越是惺惺相惜。
“想不到数百年未出,吾再次踏足江湖,竟逢此等剑术,你是何人?”
“吾名剑之初,阁下根基之深,剑法之强,同样令吾拜服。”
“再来,墨痕八舞·冻·滂沱,喝~”
瞬间,强大内息卷起碎云天河瀑布之水,凝成漫空冻雨,方圆百里,顿成冰雪世界。
“日月明万峰!”
剑之初双指变化,极心禅剑随心而发,一轮红日破冰穿空,艳光耀射人间,暖意融化冰雪。
瀑布再次恢复滚滚飞流。
战得兴起,靖沧浪提劲翻涛,霎时巨力汹涌,威势漫天绝地,正是墨痕八舞之最高式:
“凋·浪潮!”
无情剑气翻江倒海,冲爆天地,将碎云天河尽掩潮水之中。
“一为极之始·禅以一为终·极心禅剑·剑羽飞鸿!”
一化无穷,绵绵无尽,迸射的剑气穿透潮水,激起浪高千尺,反冲寰宇。
本已受伤的无衣师尹再遭狂潮剑雨,顿时落入灭顶之中,随浪起伏,生机凋零。
慕容情展开凤羽,清鸣一声,将无衣师尹从浪中抓起,冲入九霄。
“咳咳……多谢你……慕容情。”
“因我之故,连累你至此,无衣师尹,你何必逞强救我。”
无衣师尹艰难一笑:“你是初儿之挚友,若你不测,初儿必伤心欲绝。”
“慕容情一心所求,便是与剑之初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但现在,又将剑之初拉入了与中原正道为敌的境地,为何世情总与心愿背道而驰。”
“慕容情,初儿为你这个挚友,可付出生命,就算与天下人为敌又有何惧。”
“生命吗?如果能让剑之初回归初心,慕容情的生命不要也罢。”
“放心吧,等素还真回来,吾将他所托之事办完,自会前往登道岸赎罪,无论禁闭或是抵命,都由吾师尹一力承担。届时,你与初儿安心退隐。”
“呵,慕容情还要连累多少人。”
此时,靖沧浪与剑之初极招相撞,各自呕红而止。
“剑之初,你保住了无衣师尹这次,却保不住下一次。”
“相信事情总有清楚的一天,剑之初会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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