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行镖局隔着几条街有一座占地百十亩的府邸,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刻着“张府”二字。
府门前有两名士卒持枪而立,在川渝县能有士卒守卫的私人府邸除了郡守府,就剩下郡尉—许伯毅。
书房密室。
一人身着白袍负手而立,乌黑又浓密的长发被一根黑色带子随意扎着,仅从侧脸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玄卫的都尉—许仲恒,至于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是的,他与三川郡郡尉许伯毅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隔着一张书桌,许伯毅一身黑色劲装端坐在椅子上,容貌与许仲恒有六七分相像,不过年纪看上去明显比许仲恒要大上几岁,武人的气质也更多。
许仲恒转身,道:“大哥,你那边这两天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许伯毅摇头,道:“老二,那个王诚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杀了你手下那么多好手?你不会弄错了吧!”
“我倒是希望弄错了,但是从你给我的信息来看,这个人的可能性很大。前二十年的生活没有任何记录,像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你不觉得这太不正常了吗?”
许伯毅听后回顾了一遍王诚的履历,作为一郡的郡尉,他对于人口流动非常敏感,像王诚这种二十年档案都是空白的人真是太罕见了。
许仲恒接着说道:“我手下的一名玄卫王超,我特意留他守在济世堂找机会除掉此人,都三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朱威那一队人马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都遭遇了不测!”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的。在玄卫中摸爬滚打了数年,他见过太多的不可思议了,上一刻还是死人,下一刻人就活了。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做事留尾巴后患无穷大,这是现实给他上的不知多少遍的“真理课”。
所以他才会安排王超留守济世堂除掉王诚,哪怕那个时候王诚还可能只是个没什么潜在威胁的普通人,他也不想留后患。
“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到了这里。你知道的,宁侯的人还没到,这个时候我真不想再生变故!”一向稳如泰山的许仲恒罕见的露出忧色。
许伯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二,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那王诚到了这儿,他也休想把人带走!”
他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再安排人暗地里去查,凡是这两日进川渝县的外人一个都不漏过!”
“但愿如此吧!”
许仲恒看着虚空,像是隔着一片空间在看那位对手。
他不知道的是,王诚此刻在跟他想着同样的一件事情,只不过结果跟他相反,一个想着怎么把人安安稳稳抓回去,一个想着怎么把人安安全全救出来。
他躺在洗澡桶里泡着药澡,每天晚上泡药澡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因为师傅被抓走他已经缺了好几天了。
他喜欢泡药澡,身体浸在药水里,闻着中草药的味道,他的身体很放松,但是思绪很清晰,这种状态下是最方便思考事情的。
摆在他面前最要紧的事情有两个,一是查出师傅被关在哪里,二是怎么去查、找谁查,至于怎么救师傅必须等这两件事完成。
又是一夜过去。
王诚一袭黑色长袍,头上带着灰布幞头,还是昨日的装扮,推开房门。
红日已经越过树梢,三月里的阳光温和又充满生机,照在身上,酥酥的,犹如躲在地里的小草在慢慢复苏。
“先生!”
李阳这时舔着一张大脸凑了过来,五官长的与李大平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年轻版的李大平。
王诚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阳,经过一天的休养,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刚想离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你知道什么地方容易打探消息?”
“听雨楼啊!”李阳立马来了精神,脚步动着,只等王诚说“走”他就会飞过去。
王诚暗自笑着,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多么让人怀念的花季年龄啊,他却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走!去听雨楼!”
早上八点,街道上已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商家小贩早已开始做生意了。
汇聚着三川郡精华,这里的繁华远非西宁县城可比,街道两边商铺遍地,每隔几十米就能看到一家酒楼或者茶馆。
听雨楼就在街道最繁华的地段,一座不起眼的四层小楼,没有什么繁华的装饰,只有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听雨楼”三字。
门前的两根大圆柱子又刻着两句话:听风听雨听尽浮沉,看山看水看尽繁华。
门前并无小斯迎客,看上去很冷清,但进入之后仿佛走进了一片新的世界。
一座长宽近二十米的舞台立于大厅中央,一名白衣女子正在低头抚琴,秀发自然下垂挡住了前面的半张脸,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一番风情。
舞台两边放了多张桌子,还是早上,因此来往的客人很少。
一名青衣小斯走了过来,道:“客人,您是要吃茶、话事、问信,还是寻芳?”
王诚没想到一个茶楼的业务还有这么多说法,好奇道:“怎么说?”
小斯一听就知道眼前这位是生客,他最喜欢做这类人的生意,耐心地解释道:“吃茶就是喝茶、听曲、赏舞,我们安排客人在一楼;话事就是客人您有什么需要买卖、纠纷调停,我们安排客人在二楼包间,您也可以让我们楼的人帮忙出面,但是需要付一定的费用;问信就是您想知道什么信息,或是想给谁传送什么信件,我们都可以代劳,我们安排客人在三楼雅间。”
“至于寻芳……”他说着看了眼王诚身旁的李阳,笑道:“李公子应该知道。”
“不寻芳!不寻芳!”
李阳连连摆手,臊的通红,道:“这次我们是来问信的!”
“那你们可刚巧了,今儿我们智通大师坐班!”小斯笑道。
“智通大师在?那你赶紧带我们过去!”李阳说着就要往楼上走。
“李公子等等!”
小斯叫住了李阳,道:“智通大师正在会客,还请您先在一楼喝几口茶!”
二人被引至一楼拐角的一张桌子,王诚看着脸还有些红的李阳,一本正经地打趣道:“什么是寻芳?那小斯也没说清啊!”
李阳听到这话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了,王诚也就不在取笑他,道:“那个智通大师是什么人?”
李阳解释道:“智通大师可是个奇人,江湖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他也是个怪人,有时候隔三差五出现,有时候一年半载都看不到人。而且他收费很贵,不是按时间算的,是按问题个数,五十两银子一个问题!”
“五十两银子一个问题?”王诚心惊,这收费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啊!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板,寻常百姓一天的收入不过五六十个铜板,一两银子差不多半年的收入,五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五年!
在医疗水平低下的这个年代,寻常百姓平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岁,能有几个二十五年?换句话说,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了五十两,一辈子都问不了一个问题!
李阳见王诚神色复杂,道:“先生,您手头要是不方便,我这里有!”
“不用!”
王诚拒绝,心里面暗暗想道:“要不是黄化蛟,凭师傅大半辈子攒下来的那点积蓄,连一个问题都问不了!”
说起黄化蛟,那人自然没有可能活下来,小陈辉亲自手刃仇人。
就在这时,刚才那位青衣小斯走了过来,请王诚上楼,李阳也要跟上去,却被小斯给拦下了。
李阳还想上前,王诚说道:“你先在这儿吃些点心,我去去就回。”如此才作罢。
跟着青衣小斯,王诚登上了三楼雅间。
推门而入,前门还有一扇移门,再次推开,前门还有一扇门,推开,还有一扇,整整推开了八扇,终于没有门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足三十平的小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无其它。
智通大师就坐在对面的那张椅子上,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袍,光头、无须,一双眼睛看不见虹膜,只有巩膜,五六十岁的容貌。
王诚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到桌子上,道:“这个够问几个问题?”
智通大师拿到手里摸索了一番,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王诚也不废话,直接了当问道:“这几天是否有玄卫抓人押送到了这里?”
“有!”智通大师点头。
王诚再问:“被抓之人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智通大师道:“郡府大牢!”
王诚三问:“我今天问的问题是否会被泄露出去?”
智通大师道:“这个问题不要钱,瞎子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出了这扇门,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你换个问题吧!”
王诚又问:“你真的是瞎子?”
智通大师问道:“这算是最后一个问题吗?”
王诚点头说“是”,丝毫不在意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扔出去了。
“是!也不是!”他解释道:“瞎子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我的心没瞎!”
王诚点点头,起身退出了房间。
须臾,房间里响起了另一道声音:“要不要去调查一下此人的来历?”
智通大师沉吟片刻,道:“调查一下也好!顺便也能打听一下宁侯为何会突然劳师动众来三川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