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艾华斯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教室。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巴德教授居然比自己到的还早。
“我们的助教先生来了啊。”
远远听到轮椅在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巴德教授便回过头来,笑着跟艾华斯打着招呼:“来这么早吗?早饭吃了吗?”
就算艾华斯坐着轮椅,巴德教授也不比他高多少。
这位头发稀少、个子矮小但性格却很好的老教授,唯有在课堂上才会板起一张脸。他在不上课的时候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充斥着一种对老年人来说相当稀有的乐观与活力。
“吃过了,教授。”
艾华斯温声道:“这也不是很早了……您看这不是都来了好多人了吗?”
他说着,看向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
如今还差半个小时上课,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落座接近半数。
巴德教授却只是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有你在,他们才会到的这么早。
“平时就算还差十分钟就上课,也不会来多少人。要么是压线来的,要么就干脆是迟到一会。提前来了的人,也基本都不是奔着学习来的。要么是在课上,要么就是来这里睡觉的。甚至还有来我这里补其他课作业的……
“虽然我不管他们,但这也不代表我已经老到看不见了。”
说到这里,老教授也是有些唏嘘。
但不等艾华斯安慰,老人就自己调整了过来,乐观的笑道:“但谁让我讲的确实不好呢?这也是没办法,我总不能明知自己讲的不好,还想让学生们认真听吧?”
“有您这种觉悟的讲师可不多。”艾华斯笑道。
这并非是奉承,而是实话。
对这些教授来说,“导师”的职责通常比“讲师”更重要。
课上所讲的不过是基本所需。真正想要培养出自己的能力,还是需要拿着条子去图书馆自学那些更高深的知识,亦或是拿着导师的介绍信,去其他教授那边一对一传授。
在知道这种公开课意义不大的情况下,很少有教授会特别上心。但能到“教授”级别的讲师也基本都是大人物了,哪怕自己讲的不上心,他们也不容许学生冒犯自己。
巴德却只是摆了摆手:“我当年其实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就和他们一样。但如今我回头看来,那其实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研究感到焦虑。是他们还足够年轻,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与欲望。
“我现在脾气好,是因为我已经在考古与历史研究这个领域抵达了极致。我头上没有什么目标需要超越,也没有什么资源是去需要争取的、我也对技官的职位和圆桌厅的席位没有兴趣。
“我每天所想的,也就是趁着我这把老骨头如今还能动,赶紧去考察几个难以判别时代的古代遗迹。然后用我剩下的寿命,把这些失落的历史加以分辨并记载下来。”
“‘无欲则刚’嘛。”
艾华斯点了点头:“只要没有想和别人争、想要胜过他人的欲望,自然就能刚强不屈、心境平和。”
巴德有些讶异:“你还懂太初语?”
“懂一点,但不是很多。”艾华斯谦虚道。
“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巴德教授赞叹道。
他对学识丰富、好学而谦虚的艾华斯也是越发喜欢了。
虽然最开始当艾华斯的导师只能算是一种交易,但如今巴德愈发感觉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之后,巴德教授和艾华斯聊到了上周四的事。
“你当时握持的那把圣剑……”
老人严肃下来,轻声问询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红柄剑’吗?”
“您这都能认出来?”
艾华斯有些讶异。
当时报纸上留下的照片里,艾华斯手中剑刃的火焰还没有散去。在剑身完全裹着火焰,而剑柄被他握在手中的情况下,巴德教授居然能分辨出圣剑的名字?
“那可是一把不祥之剑,”巴德教授有些担忧,“伱可要小心了。根据历史记载,这把剑是加拉哈德圣骑士曾经使用过的魔剑。”
不是圣剑吗?
艾华斯心中一动。
“……我记得,加拉哈德是兰斯洛特一世的孩子吧?”艾华斯旁敲侧击的问道。
“你这是从哪听到的,是奇怪的野史吗?”
老教授闻言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奇怪:“加拉哈德与兰斯洛特一世认识的时候,兰斯洛特一世还没有与格尼薇儿王妃成婚呢,而那时加拉哈德骑士都已经成年了。
“最初的圆桌骑士共有二十二人,其中一人的名字隐而不宣。剩下的二十一人,便是兰斯洛特一世与他的二十位立国者。如今加拉哈德家族仍旧还在传承,就是卡美洛家族。显然与‘杜·拉克’家族并不是一脉……”
巴德教授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艾华斯:“只是因为加拉哈德成为了使徒,因此加拉哈德才会因此而更名。就如同摩根之子莫德雷德的家系,如今也改名为‘莫里亚蒂’一样。
“莫德雷德母亲摩根的名字有着‘诞生于海上’的意思,莫德雷德也是从海外来的骑士、并且是在圆桌中相当活跃而勇敢的一位。因此当时的后人,在莫德雷德升华为使徒之后,就将姓氏改为莫里亚蒂……这个姓氏的含义是‘海上的勇士’,这正是莫里亚蒂家族对使徒莫德雷德的避讳。”
——什么?
艾华斯也有些吃惊。
他知道二十位立国者家族如今的姓氏,已经与当年完全不同了。
甚至就连不少立国者家族的传人,也无法一一对应。更不用说艾华斯还是养子,没有接受过什么“家族古老荣光”的教育,老莫里亚蒂也从来没有给他讲过莫里亚蒂对应哪位骑士。
艾华斯还以为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位。结果居然是莫德雷德?
……怎么说呢,意外的还挺搭的。
而巴德教授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红柄剑的历史:“红柄剑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十字架,剑柄上包裹着一整块暗红色的宝石。它被发现的时候插在一块随水飘来的大理石上,上面写着‘最伟大的骑士才能使我移动’这句话。
“加拉哈德并非是红柄剑的第一位持有者,但第一任持有者也并非是兰斯洛特一世。那时圆桌之中最强的骑士叫做巴林……唯有他才能抽出这把剑,并立刻就获得了极为强大的力量。
“但是这把剑中蕴藏着恒我的诅咒,只有最坚定且纯洁之人才能驾驭。只要使用这把剑的时候心存邪念、想要杀死某人或是做什么恶事,这部分的欲望就会被永久放大、逐渐变得癫狂而偏执。
“巴林的性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变得自大而狂躁,最终也因为这把剑所带来的危险处境而死去。
“在巴林死去之后,没有其他人敢接手这把剑,后来这把被其他骑士忌惮的称为‘恶咒’的剑就落入了加拉哈德手中。
“在加拉哈德升华成为使徒之后,这把剑就留给了兰斯洛特一世,但兰斯洛特一世使用它的频率也不高。最终这把剑落在了圣格尼薇儿手中。因为它太过危险、有可能让高洁的圣骑士因此而堕落,因此被法师梅林亲自打碎并分开封印。如今它的剑柄,就是圣格尼薇儿礼拜堂的钥匙……我想你手中持有的应该就是它。”
“……您居然对阿瓦隆立国史如此了解?”
艾华斯有些惊奇。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历史教授展示自己的专业知识。这都是涉及到超凡甚至隐秘的知识,作为普通人的教授居然比艾华斯懂得还多……
至少艾华斯就不知道这把剑中蕴藏的诅咒具体是什么。更不知道这诅咒属于恒我而不是蛇父。
“很简单。”
巴德教授闻言呵呵一笑,言语之中透露出强大的底气与自信:“因为我曾经在某座海上遗迹中,收集到了‘红柄剑’的一块碎片。那里还有梅林的留言,亲自解释了这把剑为何被封印于此……而这是目前阿瓦隆唯一获得的断剑碎片,如今就储存在爱德华博物馆里。关于这把剑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是我写的。
“根据我的研究,这把剑中的诞生有恒我与琥珀共同的影响,那红色的剑柄极有可能是‘琥珀’的概念。因此我认为这把剑中应该封印着一只强大的幻魔——它极有可能是某位叛逆的天司或是使徒,从属于黄昏道途或是爱之道途。后者的可能性或许会大一些。”
“有没有可能,它里面封印的是奉献道途的幻魔?”
艾华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巴德教授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也不是没有可能。加拉哈德有奉献道途的相性,他能够安全持有,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恒我与琥珀没有联手封印奉献道途的幻魔的理由吧?那应该让司烛自己处理才对。
“——总之,你还是尽量少用这把剑。虽然它的诅咒都储存在那些被打碎的剑刃上,但它的剑柄也会让人更容易被诅咒所伤害。即使是再强大的超凡者,使用这把剑时面对诅咒也会脆弱的像是婴儿。”
老教授警告道:“有可能原本对你无法生效的诅咒,却因为这把剑的存在而生效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
艾华斯乖巧点头道。
但他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从巴德教授无意间透露的言语中找到了一个关键线索。
……原来红柄剑的其中一块碎片,如今就在爱德华博物馆啊。
爱德华博物馆……那正是老詹姆斯以爱德华的名字所建造的博物馆。换句话来说,那是艾华斯自家的产业。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把它取回来。
哪怕不重组圣剑,它也可以作为诅咒媒介嘛。
——而且如果艾华斯自己拿着其中一块碎片,也就意味着马瑟斯主教不可能重组圣剑。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全部的碎片……就如同集卡时总会有一张卡找不到。
只要马瑟斯无法重铸红柄剑,也就不会被剑中的诅咒夺去心智而堕落成受诅圣骑士。
不过……
强大的幻魔……堕落的天司或使徒吗?那不就是上位幻魔吗?
艾华斯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也就是说,只要他凑齐红柄剑碎片、就可以唤醒一只被封印在圣剑中的光属性上位幻魔?
那可太巧了。
他正愁自己光属性的“大兽”应该抓谁呢,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