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别犹豫了,我的确不是食品站的工作人员,但我也是国家干部,你看我的工作证,我是为我们单位采购粮食的。如果你要肉票、粮票似的我也可以跟你换。真的,老乡,你看我都收了这么多了,你放心就是。”
骗子说的话往往比平常人说的话更诚恳,更让人无法抗拒。
杨劲贴在墙上,屏住呼吸等那骗子和村民交易完,才闪身挡住了门口,举着手上的大麻鸭说:“那我这只鸭你该出多少钱一斤收呢?你看看,还有这么大一个个的鸭蛋,我这里面可有180个呢!”
“不好意思,我今天收满了,你改天再来卖吧!”
一看到杨劲,那诈骗犯赶紧用手将草帽压低,连连摆手想让杨劲出去。
“民兵来了!”
那诈骗犯果真上当,抬头就往门看去。
“是你?”
杨劲惊愕得嘴都合不拢来。
“杨劲,没想到你还没回城啊。”
钟国强挠了挠后脑勺,很有点尴尬。
“哦,明白了,你是打算回来娶亲的吧?准备这么多彩礼送大队乡亲们的吗?有不着这么客气,乡亲们每个人发两个红屁股鸡蛋,抓把喜糖就行了,不过你小子得给我和王红梅一人准备一片猪肉一只鸡,还得每人买一套新衣,一方面我俩现在算是李月娥在红土岭唯一的娘家人了,另外伴郎伴娘我俩也兼上了,还能兼上你们双方的介绍人,身兼数职,便宜你小子了。”
杨劲冲上去对着钟国强捶了一拳,开心得变成了话痨。
“她、她还在红土岭?”
“你是说李月娥吗?她日里夜里都盼着你来接她随军呢,她不在红土岭还能飞到天上去啊?”
“你不会这次回来没告诉她吧?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钟国强看着滔滔不绝自说自话的杨劲,苦笑着摇摇头。
“你不是回来找我们的,你是来倒卖……”
杨劲看到钟国强一言不发,只是警惕地东张西望,想起他刚才偷偷摸摸买村民的鸡和蛋,以为这小子是私下里到农村收购土特产去城里赚差价,也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杨劲,你说我能信任你不?”
钟国强将他拉到猪栏里两个装着他收购过来的农产品的箱子旁边,严肃地问起他来。
“嗐,你现在问这话?你拍拍良心想想,你在大队偷红薯吃我帮你掩饰了,你和李月娥钻草堆,我给你放哨,你现在问我值得信任不?你良心会痛不?”
杨劲听了很生气,指着他就训起来。
“那好,你听着。我是代表单位来收购一些营养物质的,我希望你离开后就彻底忘了我来过的事情,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你明白吗?”
“连李月娥都不能说吗?”
钟国强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哎,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你不想要人家你又来这干嘛?就算我今天没碰到,就不会有别的认识你的人碰到吗?别跟我玩虚的,咱哥们说实话,如果你零点的不想要李月娥了对我直说,我保证不会误你的好事,而且……唉,你走了就走了吧,何必又回头呢?”
有些话杨劲实在说不出口。
“你听我说,我是临时执行这一任务的,我们单位才调过来,各项生活设施未能及时到位,我也只对灵山这块熟悉点,所以自告奋勇来收购菜肴。你权当没见过我,以后我也会注意的,应该不会再在这里出现。”
“你怎么神秘兮兮的?你复员去哪个工厂了?怎么搬到灵山这边来了?”
“不说了,对了,你这只鸭子喂了几年了,这么肥,要不卖给我,我给你出1.3元一斤,老同学,对得起你吧?”
“你少扯犊子!你到底是拿假钱还是用假粮票来骗人?把东西留下,我帮你退给人家,这事我就当没看见,你走就是,否则别怪我不顾同学情谊。”
本来杨劲还想通过同学之情感化他,让他迷途知返,没想到钟国强竟然骗人骗到他自己头上来了,将竹杠在门口一拦,义正词严地教训起他来。
“你说什么?假钱?假粮票?来、来,你随便抽一张去食品站买东西去,如果是假的,我这些东西全送给你,而且还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乖乖地跟你去公社人武部自首去。”
钟国强从口袋抓出一叠“工农兵”,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一把粮票、肉票啥的,还是全国通用的。
“我的杨警惕呃,给你看看,我的工作证,我用得着去做那事吗?我真是为单位来采购的。”
钟国强拿出一个红色的工作证。
名字和照片都是他本人,工作单位写的是1814工程队。
“行啊,我这里还有鸭蛋,全卖你了,我好收工去发电报去。”
杨劲就才放心,蹲在地上将鸭蛋一个个摆在地上。
“可以,这鸭蛋够大,我也不占你便宜,9分钱一个你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赶紧掏钱吧。
鸭子5.6斤,1.3元一斤,一共7.28元。
鸭蛋180个,0.09元一个,一共16.2元。
两样加起来卖了23.78元
钟国强首先将这钱数给了杨劲,然后又从口袋里另外摸出20元钱和20斤粮票塞给了他。
“兄弟,谢谢你在红土岭时的照顾,也感谢你一直照顾她。这是我一个月的津贴,你别嫌少,一半你留着,一半有机会帮我交给她。请您务必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就当我已经战死在战场了。我们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如果可惟的话,兄弟,我求你一件事,将来你有这种好食物请留下来找我的战友收购,他们全和我一样戴这种草帽的。”
“你急啥呢?要不我去供销社买瓶酒,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再走?”
手头上有钱,杨劲从来不小气。
“我得归队了。对了,你刚才说要去发电报,发给谁啊?”
“别说了,自从你走后,其他的同学也陆续走了,现在只剩下我和王红梅还有李月娥三人还在,连李月娥都去当民办老师了……”
“李月娥当民办老师了?这名额不是只有刘三炮才能要得到吗?”
钟国强对大队的办事流程还是记忆犹新的。
“是啊,本来是代课老师,今天才转正成民办老师的,她也算脱离苦海了,不要像我们一样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了。”
钟国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根本没听到杨劲后面说的话。
“兄弟,不说了,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走的路!你家里不是没人在了吗?发电报给谁?”
“也不知刘三炮发什么神经,非要我发电报回街道办事处找我爸问能不能安排我回城?”
“找你爸?他怎么知道你爸……”
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钟国强将下半句吞在肚里没再说出口。
“鬼才知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发电报去,否则报务员下班了就没法交差了。”
杨劲看看日头,转头对钟国强说道。
“兄弟,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们后会有期!你得切记,一定不要说出和我见过面的事情。每个月初一十五,我们单位肯定会派人来这里收购食物,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和收购的同志说明,他会帮助你的。”
钟国强一招手,从另一边的废屋里,一个同样戴着大草帽遮住脸的年轻人牵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过来,钟国强和那年轻人将箱子都抬到马背上挂好,挥挥手就走了。
用得着这样吗?
不就抛弃了李月娥吗?
到底谁抛弃了谁还说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