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山雾中,大鸮狼狈仓惶的飞出。
在其两脚之下,他那些粗壮锐坚的爪趾已然齐根而断,这是他逃脱战爪束缚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嘎!”
一声沙哑难听的鸣叫,在山雾中响起。
在大鸮身后的那一处山雾中,正剧烈的翻滚着,季明从中展翅冲出,雾气抚过他的每一片羽毛。
他气定神闲,翅下托风,迅速的逼近大鸮。
“我退出。”大鸮振翅更急,尖声喊着,“我会离开横山,飞得远远的,永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季明没有说话,他连说话的气力都不想浪费。
在翅下流风的托动中,逐渐追上了大鸮。
不过,随着飞行高度的攀升,风开始有一些急了,这逐渐开始干扰了他两翅之下的流风。
在身下,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鸮的羽背。
已然血迹斑斑的趾刃,似一把把剃刀,逐渐抬起,只差一点就可以切入羽背,将其抓得破碎。
就在这时,那一颗鸮首竟180度的转了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那两只大眼中,仿佛有一朵月光花蕊在瞬间绽放,只是一下便让季明意识不稳当起来。
“我...中招...”
季明移不开对视的眼睛,只能拿余光一扫,瞥见下方的...一方池塘。
“池塘!”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季明收缩翅膀,在下坠中沿着一条弧形的轨迹,朝着那方池塘坠去。
在大鸮眼中,闪着残忍的冷光。
他终究还是依靠自己的“催梦”一举翻盘,但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惨胜,现在他成为一头无足之鸟,一旦落在地上,便难以完成跳跃起风的动作。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得先杀了这个乌松子。
在天空上,两道鸟影带着丝丝的云气,沿着一弧形轨迹坠落下来,其终点则是一汪池水。
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噗通”一声,季明直接坠入池水。
大鸮悬飞在池上,这个乌松子绝对是他近百载生涯中,遇到过最为棘手的一头敌对精怪。
他不认为坠入池水,乃是对方运气所至。
那一种在昏迷前,所特意摆出的一种俯坠姿态,实在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中了“催梦”的情况下,还可以保持这样的动作,足以证明这一飞怪心神力量的强大。
在这一方池塘中,季明自高空坠冲而下,即使他的入水姿势恰当,也是被一瞬间的撞击力给撞得筋骨移位。
在肉体上的剧痛,还有冷水的双重刺激之下,他那昏沉的意志,总算是苏醒了几分。
迷糊着睁开眼,他还以为梦回到第一世(草鱼),在呛了一口水后,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未曾在第一时间出水,而是强自闭气,保持不动,于水下潜着。
季明只是瞧上一眼,便已知晓那一头在池上盘旋的大鸮,其心中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确认他在池中是否已被淹死。
如若没有,按照一般鸟类的本能,落在水中必然会惊慌挣扎,而大鸮定然会阻止他出水。
在这水中,他的一双战爪便失去威胁,且若无法上岸,只能在水中挣扎到力竭而死。
不得不说,想法真的很好,没有一丝的瑕疵,可是却偏偏遇上曾经投生为一头草鱼的季明。
这一世,虽为鸦鸟,可对于水下仍觉亲切,不说在水下畅游无祖,待上一段时间总是没问题。
因爪趾已失,恐落池中,大鸮飞得并不低。
在他无法看清的茂密水草中,正悄悄的探出一喙,贪婪的吞吐着空气。
在盘旋好一阵后,大鸮的气力渐衰,他料想乌松子定然已经淹死水中,这才逐渐的飞离。
那茂盛的水草中,探出了季明的鸦首,死死的盯着大鸮飞离的方向。
“嘎~”
一声沙哑的鸦鸣,让那天际的大鸮猛得一晃,险些栽倒下来。
“他没死!”
大鸮这下子彻底的慌了,竟是连声音的源头都不敢看上一眼,振翅速飞了起来。
在他的背后,一道湿漉漉的黑影升了起来,两个闪亮的铁爪在晨光中缓慢的抬起,微微的张开。
“嘎~”
近在咫尺的一声鸦鸣,让这大鸮因极度的惊惧,而咕咕的的哀嚎起来。
就在下一秒中,他便清晰的感受到数道冷意,正在粗暴的侵入他亢奋而炽热的血肉内。
血液、碎脏、羽片等,在黎明的迷幻晨光中,洒于长空之上。
季明抓着破碎的鸮尸,落在一处枝头上,吐出宝眼塞入其中,让宝眼吸收血肉中的灵机。
两怪已除,危机总算过去。
闲适的山风拂过,将湿漉漉的羽毛吹干,季明低头吞下已经吸完灵机的宝眼,并看向那一方池塘。
这池塘并非第一世所在的那一方池塘,但这池塘让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草鱼那一世中,不过两年时间,宝眼中已显出字影来。
这说明在那一世中,一定有某种因素在影响着宝眼,极大可能是有他不曾觉察到的...灵机。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寻到那一方池塘。
举目往去,山野之间,林海起伏,溪石水溅,山涧悬挂,一派自然野趣,只一横山他便无法尽探,又如何去寻那一方不知何处的池塘。
“如果在此方世界也有土地山神就好了!”季明这般想着,忽然醒觉,道:“对了,土地山神。”
这方世界如此玄奇,他一个外来者缘何知道这里没有类似于土地山神的存在。
他得找一位知识渊博的长者问询一番,而最佳的对象便是横山狐社的社长——胡老太爷。
............
在狐社外,鼠四拖着蝙蝠精的尸体,在那一颗大杏树下等待多时。
在这树下,还有一赤服少年,正骑着一匹小马,执着鞭,领着一队狐兵,好不威风的样子。
当季明落在树梢上,少年立马举鞭指向他。
“好个山精野怪,惯是粗蛮无理,竟敢擅杀我的门客,还不速速自戕。”
季明认真看着这一位胡图儿公子,其人形齐备,举止有度,未露一点狐形,必是在“幻形”中积累许久。
面对这一位,如若对方真有心害他,季明绝无一丝抵抗能力。
“太爷请我入社,教化狐生,如今未立寸功,如何敢浪送性命。”
季明没有直接承认杀害二怪,也没有否认,听起来像是在示弱,实则话语中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
后续如果公子继续追究,他即使在太爷面前,也能说道一二,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也是社中学生,你可有何教我?”
图公子问道。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
“这些你都会?”胡图儿眼睛一亮,不自觉放下高举的手臂问道。
“我都不会。”
季明道。
胡图儿脸色发红,气得狠抽了两下鞭子,道:“那你会个什么?”
季明举起一爪,亮出上面的战爪,道:“假于物之术。”
胡图儿见那战爪,面上未有嗤之以鼻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先生,何为...假于物之术!”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善!”
胡老太爷自狐社而至,听闻此话,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胡图儿你若能明悟此句,离成道不远矣。”
“我明白了。”
胡图儿哪怕心中还有不服,也深知这几句话中的微言大义,胜过许多圣贤道理。
当下也不得不服太爷招其入社,实乃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