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听话。”
老妇人抚着床边少女的面颊,有气无力道。
“嗯,我听话。”
花小陌跪伏在床边,将泪从眼角抹去。却见老人艰难起身,从枕头底下缓缓摸出一物。
“阿婆,这是……”
老妇人摩挲着手上的木盒,颤颤巍巍递给花小陌。
“打开它。”
花小陌接过木盒,将盒盖掰开,内里赫然是两样物什。
一样铁块质感,拿在手心,上书有‘百花谷’三字;
边上还有块普普通通的椭圆石头,其上并没什么异样。
“小陌,等阿婆死了,你拿好这块令牌,从临溪镇直往东走。
直走到汾阳城,找一个名叫百花谷的仙家地方,她们见了这令牌,或许会收留你。”
说完这一切,老人仿佛用尽了一切力气,喘息着躺了回去。
花小陌看着手里的令牌,只觉一阵恍惚。
他本前世宿慧穿越而来,不想意外是个粉嘟嘟的女儿身。
自幼,便与外婆相依为命。
如今生得二八芳龄,山眉水眼,也算倾国倾城……而生活了这么久,这世界竟真的出现了修行之人。
她每次上山采药卖钱,却依旧交不起官府的苛政杂税。
家里几近粮绝,阿婆也因此病倒,可估计那差役今晚又要来催……
“阿婆,我记住了。”她不再多想,把令牌连同那石块一起收了。
老人点点头,又道:
“小陌啊,你那个孙猴子的故事,上回说到哪里?再给阿婆讲一段吧。”
花小陌点点头,搬来小凳坐在床边,开口道:
“却说那师徒四人一路西行,历遍青山绿水,正行处,不觉天晚……”
她一字一句都讲得很慢、很认真。
讲完一回,还想继续讲下去时,被老人打断。
老妇人颤巍巍伸出两根枯拢的手指。
她会意,取来油灯擦开火柴点燃,搁在床头,点亮了红砖墙的逼仄小屋。
“小陌。”
“阿婆,我听着。”
“家里没有男人扛着,婆婆保护不了你,拖了你后腿。
你生来聪慧,打小像个男儿一样,也肯吃苦……”
花小陌抬头泪眼婆娑,床上那老妇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小陌,把行李拿好,你现在带上门,先出去罢。”
花小陌不知是何意,只得背上早收拾好的行囊,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远,她忽然转身,猛地声嘶力竭:
“不——阿婆!!”
她清俊的面上,惊诧、不解,更多还是悲凉。
泪眼模糊了熊熊燃起的大火,这座两人相依为伴了十多年的土坯茅屋,修修补补的破户蓬牖,一朝尽毁。
老人竟用油灯自焚,点燃了整座小屋。
这里的动静渐渐引起周遭村民的注意。
有人大声呼喊,有人在旁袖手旁观,也有几个壮汉提着水桶,徒劳救着火……
两行清泪滴下,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花小陌怔怔看着汹涌席卷的火舌,忽然噗嗤了两声。
有些好笑,以前住在这小屋内,泥炉再怎么烧,都一直感觉到冷。
而今刺骨侵肌的凛冬,她站在屋外,看着眼前冲天火光,只觉暖和极了。
浑浑噩噩,孑孑孓孓不知多久……
她又摸出那令牌放在眼前看,却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她想,自己明白了阿婆的意思。
回过神来,眼前狭隘的小房间仅放了张木板床,下面垫些茅草,身下则是一层薄被。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却是个约莫四十多的中年男人。
他丢进来半块饼子,没等她说话,抢先道:
“小陌,你也体谅一下伯父伯母,伯父家里也没多少粮食够吃,你就先吃个饼垫垫肚子,你阿婆毕竟过世……”
“你安心待这儿,伯父能亏待你吗?”
他说完,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关上门离开了。
花小陌瞥了眼地上的半块饼子,拿起来一咬,只觉生硬又硌牙,不知放了几天,根本难以下咽。
那场火熄灭后,她被安排到村里的一户人家中,便是这‘伯父伯母’家。
说来也奇,在她和外婆相依为命时,这家人甚至从未来过,直至外婆过世,她才知道,原身父母在村子里还有这门子亲戚。
当他们知道她孤单一人,便道出关系,自告奋勇把她收养进来。
“你手里又没钱,也没饭吃,一介小姑娘还能去哪儿?”
伯母显然认为她意气之言,对此嗤之以鼻,也并不担心她逃走。
毕竟自己没人照顾,他们只需每日给些食物,养骡子似地养着,不至于让她饿死,反倒多个免费干活的。
花小陌轻轻摇头。
行囊里的食物和水,加上采药攒下的铜钱,至少能支撑数天。
这数天,她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决定今夜先在此休憩,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寻那百花谷。
念及至此,她忽然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翻出那块百花谷的令牌,以及那块椭圆的石头。
这木牌应是百花谷信物,只是不知,能否借此真正踏入仙门。
至于那石块……按理一起放着,应有其作用。
长夜难眠,她起了心思研究研究,于是透着窗户洒进来的月华,仔细瞧那石头,然而摩挲半天,却是始终不得其中有什么玄奥。
“难道,这真就是个普通的石块?”
她这么想着,揉了揉眉眼,耳朵忽然颤了颤。
“不对。”
花小陌心中一动,趴到地上,将脑袋紧贴地板,凝眉细细听着什么。
哒、哒、哒……
“到底是什么声音?”
花小陌蹙起好看的秀眉,却听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
“难道是官兵?”刚想到这个可能,她又立刻摇了摇头。
临溪村虽处关隘,然而贫瘠落后,百年来都未曾动过兵戈,更不可能发动如此多的数量来抓什么人。
她只觉心里拔凉,抬起头,四下静谧无人,安静的可怕,趴下去,‘咚咚’的蹄响又让她背后发寒——
那声音愈发急促、越来越近了!
花小陌起身,正待拉开房门查探,却只听一声马嘶——
随之传出妇人孩童哭啼,刀枪剑戟嗡鸣!
还未做出反应,门板被踹飞,迎面一道壮硕身影:
草履鞋、刀疤脸、花布衫……
“噗呲——”
花小陌一愣,她低下头去,一柄长刀正于胸口搅动,再抽出。
鲜血井喷,她软软倒下去,死状凄然,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