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哼着山歌,这荒郊野外的小酒馆里店小二惬意悠然地端着木质方盘,方盘上盛着一碟小菜和两碗黄酒向小酒馆外的两位客人送去。这小酒馆是一个位于一个偏僻小镇里的偏僻村庄外的偏僻小酒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客人。
掌柜的是在前些年一个风雪天来到这个小村子外的,就躺在村头的柏树下,足足被厚厚的积雪堆成了一个活雪人。第二天清晨,村里的几个孩童正打闹着,小名“虎子”的小家伙,正被面前的穿大红衣裳的小丫头推到柏树下,后退一脚就踩到了树下“雪人”脸上。当时树下突然冒出个半张人脸来,几个小家伙以为雪人成精了,顿时哭闹着找自家长辈。
结果等村里几个青壮汉子个个拿着如锄头,镰刀之类的“武器”赶至现场时,正见着一人从雪堆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人见着面前这堆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竟没来由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随后,两掌并拢朝着面前的几人弯腰一拜,道:“我叫陈玄南,法号枯禅,以前是一名和尚。”
人们见他服饰不似和尚,眉宇间尚有着一丝英气,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大都以为是南边落难的公子哥,虽看不出是个好人,倒也看不出来像个坏人,便也不做理会了,四散而去。往后几日,这叫陈玄南的年轻人便一直在这村头大树下没有走动,路人见他或是闭目盘坐,或是躺雪入梦,或是望天出神。
直到有一天,一个手臂挎着青竹编织的小篮子的穿素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过村口。小镇名为梨花镇,位于天乾州,天乾北域内的百姓自古以来便信奉着道教。梨花镇自然也不例外,故而降魔除妖、求符算卦的道士有着不少,却从不曾出现过什么不长头发的和尚。
因为陈玄南的出现闹出的动静不小,小姑娘也在前些日子从村子里的小孩子口中得知了村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自称“和尚”的怪人。故而见到树下正闭目盘坐嘴里还念着不知名的经文的身着白衣且不生“烦恼丝”的陈玄南。小姑娘心里很是好奇,便凑近自己的小脸,眨着两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这和尚,但似乎重心是这和尚那颗光头。这白衣光头好像并未有所察觉,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小姑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竟伸手摸向了他的头。此时陈玄南也正好睁开双眼看到了小姑娘那一番大有“仙人抚顶”的动作,随后四目相对,
“女施主,这是作甚?”陈玄南看了一眼头顶的小手开口道。
素衣小姑娘见状也不回答,一瞬间怔住了,接着迅速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个不礼貌的事情,且人赃并获,只能是缴械投降,赶忙收回自己悬在陈玄南头顶的小手。也赶紧移开自己的小脸,眼中光景也成了自己绣的小布鞋的鞋尖,脸上还多出了些淡淡的红晕,仿佛做了错事的小孩子等待大人的审判一般。
脑袋里又回想起白衣僧人那张令自己都有几分嫉妒的脸,确乎是称得上清秀的面庞,无论是小镇还是村子里,小姑娘都从未见过如此长相的男子,心中也是不禁暗想:“原来男子也可以生得这般好看。”于是脸上悄然浮现的红晕也更深了一分。
白衣僧人却并未言语,于是小姑娘见状便弯下身拉陈玄南的手臂。
“女施主,这是做什么?”
“爷爷说,做了错事是一定要给人赔礼道歉的。”
“不必了,女施主。无碍的。”
“不行的,我带你去我家吃我包的饺子。”
陈玄南连连拒绝,不愿跟随素衣小姑娘离去。
这穿素衣的小姑娘名为唐婉初,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打记事起便在这村子里长大,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开了一个小酒馆,客人虽少,但村里劳作后的大人们倒也乐意在小酒馆里喝几杯小酒。但唐老爷子近年来身体状况愈发衰微,很多时候都卧床不起,每每咳血。小姑娘也是一连伤心了好几天,请了小镇上最好的医师来到家里给爷爷诊病,那约莫已有半百的小镇老大夫见了唐姓老人的病症也是连连摇头叹息,给了唐婉初一张治风寒的方子就离开了村子。
小姑娘大喜过望,以为只要按着这张方子好好给爷爷服药,爷爷就能很快好起来。方子的药材都不算什么稀奇之物,大多可以在村子附近的山里采到,少数药材虽在山上采不到,但在镇上的药铺也是买到的。所以唐棠便经常上山采些回来,药材多半留着唐棠给唐老爷子熬药喝,多了便卖给镇子上的药铺,卖出的几块铜板全都留着给唐老爷子买剩下的药材。
约莫半炷香后,唐婉初确乎是拿这犟驴和尚没办法,“哼”了一声,挎着自己的小篮子回到了家里,留的白衣和尚一人坐在树下摸着自己光亮的头。
打那日起,每日傍晚,村口总会多出一个娇小身影挎着自己的小篮子“打搅”着这白衣和尚。大多时候,素衣姑娘都是给这白衣和尚送些吃食。
起初,白衣和尚是说什么都不肯收下小姑娘的赠食的,后来日子久了,或许是习惯了这小姑娘每日蹦蹦跳跳的经过吧,渐渐不再推辞了。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陈玄南。”
“和尚,你家在哪?”
“女施主,贫僧也不知道。”
“什么女施主,女施主的难听死了。我叫唐婉初,你叫我小婉吧!”
“和尚,你为什么要来我们村子啊?”
“和尚,你为什么总在这树下啊?”
“和尚,你会不会......”
......
此时葬魂天渊下的石台处,周清暮和杨照二人站在石台上望着上方的云雾。这云雾之下的地方类似于悬崖峭壁,石台后方只有一个厚重的山壁,周围只是不再有枯骨的荒地。两人寻了许久,也未曾找到能使他们二人出去的路。
石台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二人也不敢贸然下去。
“以前来这里的人,该不会都是在这里枯坐而死吧。”
杨照坐了下来,一脸惆怅。
周清暮又望了望身下的深渊,叹了口气,也随之坐了下来。
周清暮把剑插在一旁,自己则是盘腿而坐,悄然运转太清凝神真经。
周清暮此时气息是有些紊乱的,但还在周清暮能掌控的范围内。先前周清暮只想着能寻迅速找到出口,所以并未调整自身状态。但现在显然是暂时出不去了,周清暮也不浪费此等时间。
太清凝神真经作为道门密藏,不仅有吐纳练气之用,还有稳定心神,驱邪避魔之用。
周清暮先前被那蕴于真气之中的凶煞之气干扰心神,此时虽已无大碍,但若是不及时稳定体内躁动的煞气,恐怕后患无穷。
周清暮不断吸纳天地灵气,并未受到影响。
足矣证明这片天地的天地灵气是没有问题的,而又是为何上方云雾之中杨照无法催动真气?
这令刚刚踏入修炼之途不久的周清暮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杨照此时也伸手感受着这片天地的灵气,突然面色一变,好似想到了什么。
“周清暮。”
杨照转头叫了一声身旁正打坐修炼的少年。
“怎么了?”
周清暮睁开眼睛,气息正常后转头看向杨照。
杨照站起身来,脸色表露出喜悦,拍了拍周清暮的肩膀,道:“周清暮,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周清暮有些疑惑:“你发现什么了?”
杨照指尖冒出一朵火光,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杨照面前的空间突然波动了一下,这细微的波动,周清暮也看到了。
“我猜测,这里应该有一处洞天福地!此地建造者不知运用了某种阵法不仅隔绝了天地灵气并使人无法运转真气,除非是修为比肩此地主人者,否则几乎无法通过正常手段出去。但此处石台又有浓郁的天地灵气,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在地底藏了一条灵脉或是在某处阵法之下有着一个洞天福地。起初,我还不确定。直到刚刚我用出家族的家传道火,这片空间有了波动。我家道火虽强,但以我的修为并无可能动摇空间。除非这片空间极不稳定,寻常灵脉不可能使空间都为之颤动,所以我确信这里一定别有洞天。但如果这片空间只是为了掩盖另外一重空间,就能解释的通了。”
杨照一脸认真地为周清暮讲解着他的猜测。
杨照所讲的这些知识都是周清暮从未听闻过的,这也让少年听得尤为认真。
毕竟,行走江湖懂得多一点,路也要好走一点。
周清暮听完之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
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向杨照提出自己不懂的东西,少年只是问应该怎么做。
杨照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清暮,咧嘴一笑:“找到这地方藏着的阵法就有办法了。”
周清暮闻言低下头想了想,但很快就说道:“我们脚底下这个算不算?”
杨照一惊,脸色更诧异了。他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石台,确实在尘土之中有着模模糊糊的几道古老文字。
于是杨照蹲下身,用手擦了擦身前石板上的尘土,又吹了吹,仔仔细细地盯着那浮现出来的文字看了许久。
片刻之后,杨照站起来身来,朝着周清暮夸赞道:“厉害,这的确是一个阵法。”
“不过......”
杨照突然话锋一转,表情也有点尴尬起来。
周清暮问道:“不是这个阵法吗?”
杨照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说的是,我不会破阵啊!”
周清暮脸色一僵,只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很不靠谱啊。
杨照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道:“要不你先下去,我想办法试试?”
周清暮闻言走入荒地中,看着石台上的道袍青年。
杨照等待周清暮走后,手中一道火符浮现,随后这位天才火修便开始了用火攻、用刀砍的另类破阵“法门”。
看得周清暮目瞪口呆。
当然,杨照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徒劳。
见到石台上的法阵毫无反应后,杨照累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长久沉默,最后周清暮轻声道:“让我试试吧。”
杨照闻言后,点了点头,走下石台。
随后,就在杨照的注视下,周清暮站在石台旁,并未上前,提剑划破手指,指尖一两滴鲜血滴落在石台上。
那三两滴鲜血落在石台上后,化作星星点点融入石台中。
石台却并无动静,周清暮皱了皱眉。
杨照也有些不解周清暮这是在哪里学的什么偏门方法。
刹那间,石台尘土四起,遮住了两人的双眼。
石台之上,一道青色流光按着某种轨迹在这石台上流转,最后形成一道青色的法阵。
阵成圆形,东边有一青色真龙,西边有一白毛老虎,北边龟蛇相守,南边神鸟啼鸣。
四象齐现。
石台中央,划出一道漩涡。
尘土散去,杨照和周清暮二人都看到了这石台的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