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所说的城镇便是最初他们得知消息的那个。
“后来姑娘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便教我们挖草药去卖,日子这才好过了些。她怕我们找不到,每次都陪我们上山去,三四日了又下来。”妇人继续道:“姑娘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从我捡到她开始便断断续续吐血,三日前我们再次上山,半途中姑娘忽然吐了血,但这次的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带她去找山间的游医,但游医说姑娘中了毒又加之受了伤,气血逆流,救不回来了。”
“三日前?”羲和垂眸细数着日子,“那不就是我们出发的前一天?”
萧明瑄抿唇不语。
喉咙里涌上一口腥甜,被羲和死死地压了下去,“所以说,若是我们早一日,姑姑或许就不会死了。”
只差一点。
若她早一日发现千机散的存在,便可早一日找到姑姑。
可……差了一日。
少顷之后,羲和脑海里一个念想一闪而过,“不对,千机散的发作期最少也要一年,时间不对。”
千机散的千机之效便在于折磨人,但不足期限是不会让中毒者死的。
赵绾予身上的毒不应该变化如此之快。
“那游医也是这般说的,但他说姑娘体内好像又多了一种其他的毒物,正是因为这个不知名的毒物才催发了姑娘体内的什么散。”妇人回忆江湖游医的话,一字一句重复道:“而且江湖游医说也是因为这个不知名的毒物,才导致姑娘的头出了问题,什么都忘了。”
话音刚落,萧明瑄忽然僵了一下,他骤然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南宫宴,一个猜疑涌上心头。
“不知名的毒物?”羲和回忆其今年年关的时候,赵绾予回京述职,她还给姑姑把了脉,“不可能,今年年初的时候姑姑分明没事。除非……”
羲和略微一盘算时间,狐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南宫宴,“你是不是给姑姑吃什么了?”
南宫宴神情呆滞,一举一动像极了木偶,微微一动便带着枯木的腐朽声音,他一开口把众人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想问千机散?”羲和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了对方想问什么。
南宫宴走了两步,却发现步子仿佛有千斤重,“对,千机散明明在我身上被解了,阿绾为什么会中了千机散?”
羲和唇边溢出一抹苦笑,“离花宫主,情报网的中心,难道不知道千机散……无解吗?”
太讽刺了,最大情报网的持有者居然偏巧漏掉了能让赵绾予活命的消息。
“无解?”南宫宴仿佛失感了,他木楞着道:“怎么可能,我吃下了药丸,我活下来了。”
羲和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恰巧落在身后之人的手背上,“你口中的药丸是我年关的时候交给姑姑解毒的,但千机散是万毒之首,我给的药根本解不了!”
仿佛是觉得刺激还不够,羲和一字一句道:“千机散无解,却能转移,是姑姑把毒换到了自己身上,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千机者,机巧也。
无解,只可转移。
南宫宴身形微微摇晃,支撑不住朝后退了两步,“没有解药,这怎么可能,阿绾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到底给姑姑吃了什么?催化了她体内的千机散,让她命丧于此!”羲和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被掰成了好几块,碎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
南宫宴神情疯狂,理智在边缘疯狂崩塌,离疯癫只差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明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离花宫的秘药,北鸳。”
名字好听,药却十分霸道,吃下的人会忘记名字、身份、过往,一切烟消云散,仿佛北方的鸳,只认自己的鸯。
“北鸳。”羲和知道这个东西,医毒一家,曾经说过此物,她忽然惨笑一声,“为了救你,姑姑染上了千机散,但只要她回京城我就能治好她。可没等她回来,你又喂给她北鸳,两相中和,彻底害死了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中了千机散,我真的……不知道。”南宫宴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声声泣血,“我若是知道,我不会给她吃北鸳的。”
来不及了。
羲和忽然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穹,她想那个疯子是不是在某个角落正看着她,羲和想问一句,“天道无常,便是如此吗?”
阴差阳错,千机散和北鸳被叠加在赵绾予身上,带走了她鲜活的生命。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羲和就能救回赵绾予。
“尸体呢?”赵谨渊问道:“姑姑没了,你们把她的尸体带去了哪儿?”
妇人眼神躲闪,几经恐吓才道出真相,“那江湖游医说姑娘身上的毒太多,会传染给别人,还是……烧了干净。”
“你说什么!”赵谨渊被宸贵妃和贤妃教导,从不对女子动粗,但今日心头涌上的暴戾却让他忍不住将眼前人弄死,“烧了?”
妇人哆哆嗦嗦的,还是孩子哭闹声才让赵谨渊冷静下来,放开了提着妇人衣领的手。
“在哪儿烧的?骨灰呢?”赵谨渊只觉得天都塌了。
人没救回来,完整的尸体也没保住。
“不知道。游医说他要去百里镇,刚好带下去烧掉。”妇人算了算时间,道:“差不多就是前日下午带走的,应该也在那天烧了吧。”
“前日?”南宫宴嘴里喃喃道:“那天晚上,大火……”
羲和不明所以,“什么?”
赵谨渊率先反应过来,忻长的身姿止不住地朝后倒去,“那场大火烧的不是麦秆,而是姑姑?”
与他们错身而过的那场大火,烧尽了赵绾予的尸骨。
南宫宴忽然跟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某个方向跑去,路上撞了不少人,惹得众人骂骂咧咧。
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那场火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如同走马灯一般。
赶到的时候,只见一群人在收拾一堆灰。
“滚开!”南宫宴将那些人踢开,到处翻找着。
他的神情太过恐怖,被打了的人想要反击回去,却在对方的神情下堪堪被吓了回去。
“哪儿来的疯子,跟一堆灰较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