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用过军中简陋的早饭,李弘冀来到了主营之中,诸位将领已经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待着了。
来到主位之上坐下,李弘冀直截了当地说道:“军队修整多天,精气神想必都已经有所恢复。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日便开始攻城。”
帐下诸将,作为李弘冀的嫡系,柴克宏、段国夫、季良锐显然更加熟悉李弘冀,知道他们这位秦王殿下从来都是有的放矢,绝不会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再加上此时众人之中,最想攻下建阳城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唐皇室的李弘冀。
所以他们都认为,李弘冀发布今日进攻的命令肯定是有他的原因,都没有反驳,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李弘冀接下来的话。
何敬洙、祖全恩、边镐都是老将,脑子里想的东西多一些。
何敬洙是个忠君之人,虽然对李弘冀不趁着士气正盛的时候第一时间进攻,尔后又在突然宣布今天进攻之事有所疑惑,但觉得在这大帐之中,众目之下开口发出疑问会使得李弘冀的威望有所损失,也就没有开口。
祖全恩自不必说,前些天擅杀陈诲的事,虽然在李弘冀那里已经不当回事了,但在他心里可还远没过去。
至于边镐,本就是个性格柔弱的人,即使在战场再如何勇猛,也改变不了他在政治官场上柔弱的性格,这样性格仁慈和善的人,就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自己的上司了。
边镐的副将项纯杰在唐军中虽然有“小项羽”之称,但他的性格却没有项羽骨子里的那种唯我独尊和骄傲,反而是在耳濡目染之下,和边镐的性格有点相似。
冯延鲁被李弘冀剥夺监军使一职后,就整日在自己的营帐内纵酒享乐,也没人去理他,所以压根儿没出现在这次的晨会上。
剩下的两个人中,查文徽有心想问,但被祖全恩军中的王建封抢先了一步。
只见王建封“兀”地站起来,面皮微动,勾勒出一幅倨傲与怀疑的画卷:“可敢问殿下,为何所下军令如此反复,一会儿不攻,一会儿又攻,依据何在?胜算是多少?殿下可想过这些?”
“若是没想过,殿下莫不是把军事,当儿戏尔?”
啧啧啧,即使是早就知道王建封就是这么个倨傲的性子,李弘冀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舒服。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你什么地位,我什么地位,你顶头的祖全恩都没开口呢,就你在这叭叭。
但来到五代之中,久居上位已经让李弘冀养成了极深的“城府”,在这之前,他就不会因有人忤逆他而生气,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答道:“王副将有疑问,吾自当答之。”
“之前不攻,一是因为将士们都经过一场大战,急需休整,当然,主要是边将军伤势未愈。”李弘冀善意地朝着边镐点了点头,边镐连忙低下头,抱拳回应。
“现在进攻,是因为福州来使入城了。”
福州来使?项纯杰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问道:“殿下,莫非这福州来使,就是?”
李弘冀笑着朝他点点头。
这时,账内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项纯杰身上,等着他给大家解释。
项纯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我驻防在建阳城南门,在驻军之前,殿下就特意嘱咐过我,如果从南边有人偷偷摸摸地想要入城,就不必理会,让他进去就好。”
“这么多天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至于殿下所说的人影,更是没见到一点。”项纯杰又挠了挠脑袋,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之前也深刻地怀疑过李弘冀的话,毕竟此时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建阳城跑的吧?这不是找死吗?
“直到昨夜。”项纯杰的眼睛眨了眨,昨夜发生的事情好像历历在目,又浮现在眼前,“值夜的士兵禀告我,说是在不远处发现一个浑身是血,踉踉跄跄走着,目的地似乎是进城的人,询问我是否要实施抓捕。”
“就在我将要直接下令抓起来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殿下所说之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
“那个人走到城门前,敲了敲城门,不一会儿城墙上就降下来一个吊篮,他坐着吊篮入城了。”
听完项纯杰讲的故事,李弘冀摇了摇头,失笑,他没想到项纯杰这么实诚,讲事情就讲事情,还把自己一系列的心路历程都给说出来了。
何敬洙本不想开口,但耐不住好奇,还是问道:“殿下如何知道项副将放入城中之人是福州来使?”
“就在昨天,福州将领李仁达联合黄仁讽,一齐将王延政的侄子王继昌给杀了,占据了福州。”李弘冀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给人一种十分悦耳、和煦的感觉,“我想福州之内,必会有忠心之人逃出,舍命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王延政。”
“而王延政生性多疑,知道了福州叛乱的消息,必定不会再信任建阳城内的福州军,一定会对他们有所防范,甚至直接下令诛杀他们,如此一来,建阳城内的闽军军心一定会不稳,士气一定会低落,趁着这个时候进攻,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看向最先质疑他的王建封,问道:“如此缘由,王副将可还满意?”
帐内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没有人去问李弘冀是如何知道与他们远隔百里的福州会发生叛乱,并且对闽国的王延政如此了解——没有人敢问。
王建封单膝下跪,也没认错,说冒犯了李弘冀,只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末将请为攻城先锋,为我大唐将士开出一条道来!”
“准。”李弘冀并没有过多为难王建封,而是直接允许了他的要求,“都下去吧,让各军将士们都做好攻城的准备。”
“喏。”
众将齐齐地应了一声,离开了主营,各自去军中做动员去了。
李弘冀的手指轻轻划过案几的边缘,望着食指上的灰尘怔怔发神,即使他熟知南唐灭闽的这段历史,能够预测到李仁达会在福州发动变乱,知道王延政的性子,仅仅是因为一点怀疑就会坑杀全部福州军,知道历史上唐军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攻占了建阳城。
但他完全不能保证,即使他所做的事情都和历史上一样,胜利就一定会如约而来。
更何况他提前突袭,占领了汀、漳两州,就已经直接或者间接地改变了这段历史,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却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他不清楚他这只“小蝴蝶”,究竟会对,或者说能对战局进行多大的改变。
接下来的攻城之战能否成功,李弘冀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