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讨何公道？”
李弘冀看着陈诲的眼睛，率先开口问道。
“容在下先问一句。”陈诲眼神坚定地望着李弘冀，知道自己今日能否活下来，就看面前这位秦王殿下是否愿意保下自己了，“对我行刑，可是殿下的主意？”
李弘冀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回道：“自然不是。”
“呼——”陈诲心里一松，吐出一口长气，他知道，自己赌对的，杀死自己的命令并不是秦王下达的，“敢教殿下知道，我领着五千将士投降于唐，今日却被唐军众将士绑起来，要对我行那大辟（斩首）之刑，实是有些委屈。”
“在下勉力掏出，也只是想见殿下一面，求得自保而已，并无其他想法。”
陈诲知道，这次行刑绝对不可能是唐军士兵自己私下行动，身后绝对站着地位较高的大人物，若是秦王的话，他没有必要当众否认，只是斩首一个俘虏罢了，对他在军中的威望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所以，就是其他将领。陈诲心中如此想，但表情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只是自保？”李弘冀笑道，“陈将军未免也太没有野心了些。”
陈诲不知道李弘冀这句话的用意，只小心翼翼地答道：“身为将士，自然想着马革裹尸，战死在战场上才是无上荣耀；若真以如此憋屈之方式而死，在下怕是死都不会瞑目。”
“陈将军。”李弘冀沉吟道，“生来就是为战场而生啊。”
在陈诲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李弘冀缓缓让士兵们让开，大胆地来到了自己的身旁。
惊讶之中，他感知到自己的大手被李弘冀握住，耳边传来秦王爽朗的声音：“陈将军，是良将，可愿归附于我？”
陈诲眼睛咻地一下瞪大，还真就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能性，细想之下，此时归附李弘冀很可能能在唐军中谋得一军半职，等唐军占领建州之后，肯定不会在这久留，到时候，他陈诲就很有可能成为闽地区实际的主事人。
其次，他陈诲并不是林仁肇那样的愚忠之人，陈家本就是当地大族，众所周知，大家族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微妙的，也正是因为此，陈诲其实从小并没有被灌输多少要忠君的思想；再其次，陈诲觉得自己就算忠君，也不会忠一个像王延政这样的君王，虽然王延政是王氏诸子之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但没办法，受到自小成长的环境影响，他还是养成了骄傲自大，爱好奢靡享受等等王氏皇帝共有的“特质”，更可怕的是，陈诲在一次偶然之中，发现了王延政喜爱吃人肉！而且还是幼嫩小儿的肉！
即使陈诲从小跟在自己父亲身边，已经熟识各种官场的肮脏手段，见识到了各位“大人”们道貌岸然的面孔底下隐藏着的泯灭人性的一面，但还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好些会说不出话，从那之后，陈诲就知道，王延政此人，不似人君！
所以背叛这样一个渣滓，对陈诲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此时他的家眷，他的儿子陈德诚和妻子许氏还在建阳城中，要是王延政知道他背叛的消息，说不得一怒之下就会把他们都杀了，这是陈诲接受不了的。
“既得殿下赏识，末将又怎敢不知好歹。”陈诲这么说道，“只是末将妻儿如今都在建阳城中，若殿下想要末将效力，须得将他们先行救出。”
陈诲当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恶了秦王，但家人是他的底线，若是他连家人的安危都不顾，那他和王延政那样冷血到食人肉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自然。”李弘冀从来不做亏本生意，陈诲他要，陈德诚也不能放过啊，这父子俩，少一个他都觉得心痛，“待吾率军击破建阳之后，定然让将军为吾先锋。”
“在这之前，将军就先在营中，帮吾整顿这五千降军，可好？”
在风中，陈诲单膝下跪，抱拳，掷地有声地说道：“敢不从命！”
……
……
“兵力的布置都做好了吗？”
又是熟悉的营帐里，李弘冀对着下方的诸位将军问道。
营帐还是那个营帐，但位置可大不相同，昨日收服了陈诲之后，李弘冀马上就下令大军开拔，然后唐军渡过崇溪，又一次来到了最初来援时的位置上，安营扎寨，准备调整好状态之后，再进攻建阳。
将军却有不小的变化，首先当然还是熟悉的何敬洙、祖全恩、查文徽、冯延鲁、项纯杰和王建封，其次还有柴克宏、段国夫和季良锐。
没错，李弘冀在援军到达之后，就下了调令，从就近的几个州抽调了一些兵力来镇守不会有人攻打的漳州和汀州，从而让金鳞军能够空出手来参与到真正的战役当中，这也是当初李弘冀对于拖时间这事乐成其见的原因，明明再拖一会儿，金鳞军就能到，前日的那场战争，也就没必要那么惨烈的。
不过还好，没赶上和陈望的巅峰对决，倒是赶上了这次攻城之战。
“回禀殿下。”祖全恩抢先开口，在知道那天李弘冀匆忙跑出营帐是为了陈诲之后，他整天头提心吊胆的，生怕李弘冀哪天找他麻烦——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他始终战战兢兢的，如今怎么会放过在李弘冀面前表现的机会，“都已经布置好了，把建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无论王延政往哪个方向跑，都绝对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李弘冀要是知道祖全恩的想法，一定会觉得是祖全恩自己脑补太多，一天天脑子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根本没有惩罚祖全恩的想法，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此时的陈诲是闽国降将，而祖全恩是立了战功的唐将，若是李弘冀因为祖全恩要杀陈诲而惩治祖全恩，这完全是脑子抽了。
对于祖全恩的话，李弘冀不置可否，他点了点头，说道：“先不要着急进攻，等上几日再说。”
经过几场战争，李弘冀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不低，再者此时他的嫡系部队已经来了，看行军看气势就不是易于之辈，所以虽然众位将军对李弘冀的命令各有各的理解，但都在第一时间答道：“喏！”
散会之后，李弘冀走出营账，眼神眺望着南方，好像能看到遥远的福州似的，他轻笑一声，
“李仁达，可别让吾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