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建州城不远的地方,几百金鳞军的骑士簇拥着最前方的英俊身影向着营帐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马匹整齐地停在了大营的入口。
那年轻潇洒、贵气逼人的秦王殿下将缰绳交给一旁已经先他一步下马的军士,吩咐了几句,然后只身一人,大跨步地走进了这支李昪派给他的援军。
在去往主将大营的路上,李弘冀的内心闪过许多想法。
在初次听到李昪安排来援的将领之时,李弘冀真是松了口气,李昪终究不是李景通那个草包,至少知道到底哪些人是有能力的。
历史上李景通第一次攻打建州之时是以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侯、翰林待诏臧循为谋臣,随枢密副使查文徽率军出洪州,进取建州。打着打着,福、汀、漳、泉四州被王延政光复的消息传来,查文徽令臧循退屯邵武,自率兵退保建阳待援。
没想到闽军视臧循军弱,以邵武居民为向导,偷袭屯邵武唐军,大破并执斩臧循。真是搞笑,还没攻下一城一池,反而自己这方先损伤大半。
李弘冀被任命为征闽大将军,本身又是皇室,自然顺理成章地能够成为这支军队的主将、实际指挥者,也就不用担心查文徽在那里胡乱地排兵布阵,以至于本就没有领军能力的臧循深陷险境,无奈授首。
刚一靠近主将大营,李弘冀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不知道谁的大嗓门。
“闽国,穷山恶水之地也!为了攻取这等贫瘠之地,却要劳我大唐之民,伤我大唐之财,岂不可笑乎?”
“如若要打,你等去打便是,何必规劝乃公?”
这话倒是让李弘冀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一件事来。
臧循被杀之后,李璟脸上也无光啊,于是连忙派遣何敬洙、祖全恩来援,何敬洙是个非常有才能的将领,祖全恩也不赖,按理说他们两个带兵来攻闽,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这之中发生了一件事,严重拖慢了唐军进攻的进程。
任谁也没想到,何敬洙虽然是大将,但却有着一颗体恤百姓的心脏,他一来到闽国,就说这个地方穷乡僻壤的,没什么资源,也不适合农耕,不应该劳民伤财地去攻打,于是心有不忿,一直不肯指挥军队。
后来还是查文徽全力规劝,说事已至此,形势所迫,将军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还不如早点打完,如果拖下去,最后遭受损失的还不是军中的这些将士?
何敬洙一想也是,这才开始认真指挥。他接过指挥权之后,马上,唐军马上在建阳溪水南岸大败建州军。
这么看来,现在在大营里面咆哮的,无疑就是何敬洙了。
对着大营门口朝他行礼的两个士兵点了点头,李弘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他仔细打量着营帐之中的情景,
一个身躯短小,其貌不扬、皮肤黝黑的武将正站在营帐中间,满脸都写着“老子不服”,应该就是何敬洙了,毕竟《南唐书》中记载“敬洙躯貌短陋,而矫健有力”,与李弘冀眼前这幅形象很是相符。
两侧的摆放着座位上,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两个人。
左首离营帐入口最近的那人低下头,一言不发,李弘冀猜测他应该是边镐,边镐也是南唐之中为数不多的大将,但为人优柔寡断,怕惹事。
左首的第二人则是一身文士打扮,眉头紧锁,看起来正对一件事情很是烦恼,应该是查文徽了。
右首第一人望着中间的何敬洙,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是和何敬洙一起来的祖全恩。
右首第二人也望着中间的何敬洙,不过与祖全恩不同,他的眼神是那种看好戏的眼神,而且坐姿不雅,身形放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想必是冯延鲁无疑了。
五人看到营帐的门帘被掀开,齐齐扭头望去,甫一看到李弘冀的着装,立马就明白了他的身份,于是纷纷上前行礼,禀明自己的身份,果然与李弘冀推测的一般无二。
待寒暄完毕,李弘冀坐到主位上之后,营帐里的气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也没了先前那股剑拔弩张的架势。
一开始谈正事,李弘冀的气场就完全变了,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深知对不同的属下得用不同的态度,柴克宏和陈陶对他忠心耿耿,是真正的自己人,所以与他们商讨大事的时候,要体现出信任,语气温和一些,气氛欢快一些也无所谓。
但对于底下这一群第一次见面的“骄兵悍将”,李弘冀知道自己不得不拿出一点强硬的态度,不然一旦他们对自己这个主将生出了轻视之心,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李弘冀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为何?”李弘冀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说道,“建州主力此时都在福州,为何诸位将军领兵攻打建州数日,却没有丝毫建功?”
开口,便是诘问。
查文徽看了眼其余四人,叹了口气,率先站出来说道:“殿下,没有抓住建州兵力薄弱的机会,趁机拿下建阳城,是臣之过也。”
事实上,查文徽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在李弘冀没来之前,他这个枢密副使可以说是整个军队的实际指挥者,可他上不能想出进攻的策略,下连唐军的将领都不能约束好,数日之间,什么事也没干成。
李弘冀还没回应,一旁的冯延鲁倒是先开口了,他为查文徽打抱不平道:“殿下明鉴,这事明明与文徽毫无干系,分明是何敬洙骄横跋扈,不肯领军进攻,这才导致我军未立寸功。”
“殿下……”祖全恩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何敬洙,起身说道:“何将军之所以如此,是有所原因的。”
李弘冀先是看向了查文徽,毫不客气说道:“确实是你之过错。”、
又看向表情惊讶的冯延鲁:“攻取建州,难道没了何将军就不行吗?既然如此,那要你冯延鲁何用?难不成你只是个酒瓤饭袋,大老远从金陵过来就只是为了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捡军功?若真是如此,我马上就上奏陛下,你也不必当你这什么劳子监军使了!”
再望向何敬洙:“身为将军,身为军人,接诏而不行之,听命而不尽之,骄横跋扈,若是我大唐尽是你这样的将领,觉得一地贫瘠便不必攻打,那是不是就只能一直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龟缩在自己的龟壳之中,最后等中原一统,南下灭唐?”
紧接着是祖全恩:“身为副将,不能规劝约束主将,是错也。”
最后是边镐:“一言不发,明哲保身,是错也。”
李弘冀猛地站起身来,冷声道:“今日午时,前方传来消息,吴成义已经轻取福州,不日就将率大军返回。”
“你们这个样子,还打什么打,不被人家打得大败就不错了!还想着胜利?!”
“传令全军,退屯崇溪。”
“后续行动,等你们想明白了!再行计议!”
说完,拂袖而去。
帐内的五人脸色悻悻,尤其是冯延鲁,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一通,而且还不敢还嘴,心里憋屈得很。
查文徽则是苦笑,这位屡立战功的殿下,还真是与传闻中一样,做事雷厉风行,不给人留下一丁点的余地,
不类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