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军压境的消息瞒不住,也没有必要瞒,于是各种小道消息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如同雪花一般在小小的闽国境内洋溢着。
“是真的。”来自建州的使者丘辅语气无奈地对着吴成义说道,“唐的军队已经逐渐逼近建州,因为吴将军你领走了国内大部分军队,导致此时州内空虚,要是再不回去,怕是到时候唐一举就能拿下整个建州。”
“陛下下达了诏令,让吴将军务必在一旬之内率领进攻福州的军队返回建州驻防,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吴成义沉默着,没有说话。要是这诏令是一个月前发出的,他吴成义绝对二话不说马上回师;要是这诏令是半个月前发出的,他咬咬牙也能回师。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能清晰感觉到福州城内守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落,只要再围上那么几天,说不定都不用攻城,他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拿下长乐城。
这么大一个诱惑摆在面前,吴成义又怎么甘心放弃自己几个月的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
“汀州、漳州那边……”吴成义朝着丘辅问道,“被唐秦王占领了的消息,是否属实?”
丘辅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汀州和漳州,现都已经落入唐的手中了。”
“这么说,我是不得不回师了?”
看着面前低下脑袋的吴成义,丘辅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事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更何况,在他心中,作为大本营的建州明显比这个还不知道要耗时多少的福州重要多了。
丘辅认为,在唐的进攻中守住建州是当下最为紧要的一件事情,没了建州,就算吴成义攻下了福州,那也只是无垠之萍,坚持不了多久。
可他也明白吴成义的心情,正想出言安慰安慰他,却看到他突然抬起脑袋,眼神如炬,
“丘使者,能否再给我三天的时间,就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我还拿不下长乐城,立马就回师!”
三天怎么可能拿得下福州?这是丘辅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紧随而来的第二个是:晚回去三天会不会影响到建州的布防。
——不会,从探子传回来的情报上看,周围数百里之内都没有发现唐军队的踪影,想来他们距离建州,还算有些时日,早回去晚回去三天,是无伤大雅的,之所以在如此之早就召回吴成义,主要是王延政感觉周围没兵,心里不踏实,生怕唐提前来个偷袭,直接把他的老巢给端了。
“唉。也罢……”丘辅叹了一声,道:“那就依吴将军所言,晚三天回师。在三天后的拂晓之时,无论吴将军那时是否攻下长乐城,都必须得回师了。”
“谢使者!”
吴成义得到答案,迫不及待地走出了营帐,像是去安排什么事情去了。
丘辅对吴成义如何在三天之内拿下长乐城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他也走出了营帐,跟在吴成义的旁边。
他看到吴成义召集起队伍中有身份的将领,让他们去各自的下属之中挑出嗓门大的聚集到这里来。
“吴将军这是何意?”丘辅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
吴成义并不回答,只是哈哈一笑,对着丘辅说道:“丘使者看下去就知道了。”
各个将士领着自己队伍之中嗓门大的士兵来到吴成义的面前,吴成义大手一挥,带着这些人来到了长乐城的城门前。
对着他们说道:“我说一句,你们喊一句,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感受着自己隐隐要撕裂的耳膜,吴成义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些士兵的嗓门予以了极大的肯定。
……
……
自从长乐被围城之后,连重遇每日都要来到城墙之上看一看远处驻扎着的建州军,不为别的,就为了安抚一下自己躁动的内心。
和朱大哥造反成功的时候,连重遇还是很开心的,想着以自己和朱文进的关系,再加上拥立之功,少说也得封个爵位吧。
连重遇没想到自己没等到爵位,却等到了总管六军的职位,他知道这个职位的权力之大,知道是朱文进信任他,这才放心地全权把军权交给他,也就把爵位这事淡忘了。
可当连重遇没有和建州军死磕,反而退回城中的时候,朱文进把连重遇痛骂了一顿,连重遇自然不服,两人大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这之后,连重遇手中的军权不断地、潜移默化着被朱文进以各种手段收回,当初两人一起面对王延羲的时候,事事就是朱文进做主,连重遇只是遵从而已,现在朱文进出手对付连重遇,自然也是让连重遇一点反抗能力也无。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失去了军权,虽然还依旧顶着个总管六军的称号,但实际上一点权力也无,只能每天来城墙上溜达溜达。
连重遇无聊地看着,却突然发现数十个人从扎营的地方走到长乐城门前,稳稳当当地立在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之外,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正当他疑惑之时,底下传来了洪亮的嗓音,
“长乐城里的军士们听着,唐的皇帝听说朱文进弑君篡位,很不满意!”
“已经派遣大军入我闽国,协助我建州拿下福州!”
“城内的人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唐大军已经压境!”
真的假的?长乐城被围之后,消息的渠道被完全地堵塞住,这么多天来,他只得到过两个消息,一是泉、漳、汀三州反叛,二是唐秦王弘冀率快骑迅速攻下了漳、汀两州,正式插手了闽国内乱。
原本连重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颇有些幸灾乐祸,可现在听建州军说来,好像唐的军队是来帮他们的?
连重遇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立马就沮丧起来,挥了挥手,对着一旁的亲兵说道:“把刚才这段话,一字不漏地禀告给朱节度听。”
……
……
朱文进和篡位之时一样,依旧坐在那张梦寐以求的皇座上。
但与那天不同的是,他此时的眼眶通红,身形也瘦了一大圈,原本厚实的肩膀处,顶着肉突出的骨头异常惊悚,不过只是几个月,朱文进却好像已经花光了他的中年岁月,一下子迈入了老年一般。
“鲍卿,你以为,这是真的吗?”
“自然不可能。”从鲍思润的面上还是看不出他内心所想,“唐秦王都已经攻克了漳、汀两州,又怎么可能不眼馋剩下的泉、建、福三州,唐的军队不去攻打建州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会协助建州军来攻打福州。”
“是啊,就是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朱文进目光幽幽地盯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地面,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最后怕不是会被全城将士相信?”
这是阳谋,这是吴成义使出的,动摇长乐城军心的,赤裸裸的阳谋!
ps:福州真的只是无垠之萍吗?那为什么历史上南唐以一国之力兵围福州,最后竟然只落得了个大败而归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