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酒馆大门被突然推开，熟悉的铃铛声乍响，卡罗恩扶着门框抓着胸口的斗篷透气，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洛希正被一位陌生男子抓着手腕，他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状似将要亲吻。
见有人闯入，不可置信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一个方向。
卡罗恩狠狠咬住牙，顾不上思考猛地冲上去拽住那人的肩膀，哈罗德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瞬，目光瞥见卡罗恩的一刹那，他的眼中尽是疑惑和震惊。
“这谁啊？怎么进来的？”
卡罗恩一把挥开他，哈罗德不悦地抽回手后退几步，此时酒馆内的保安们立刻反应过来准备上前驱赶。
“你们别过去！那是艾玛的哥哥！”茱莉亚出声阻止，他们顿时停下脚步，纷纷想起银女和眼这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罗德看着卡罗恩一身外城人的打扮，突然感到自己刚才被冒犯了，看向门外大声质问道：“喂！你们怎么搞的？竟然放这样的家伙进来！”
此时的酒馆门口两位身材高大的保镖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熏黑的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洛希还沉浸在精神的迷离中，见有人突然护在自己身前，她茫茫然地抬起头。
“威斯克……”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就是艾玛的哥哥？”馆内的女仆们议论起来：“竟敢跟哈罗德大人作对，果然和艾玛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是啊，惹上西城的哈罗德，非死即残呐！”
“主神呐！这是什么情况？”馆外的女人们也借势凑到大门口：“抢亲吗？这男的谁呀？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啦！”
“怕不会登上明天的报纸吧！”
“太太，你不是答应我会照顾好艾玛的吗？”卡罗恩出声问道：“那这家伙是谁？”
已经不敢说话的贝蒂一愣，幽幽地看向表情深恶的哈罗德。
他似乎一直在回忆，然后猛地想起这男人就是昨夜洛希要去寻找的，刚才不断念叨着名字的“威斯克”，她甚至在当时不留给自己一丝情面也要挽留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下等人？！
哈罗德越想越气，还以为是哪个家伙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昨夜甚至兴奋了一宿无眠，却没想到家财万贯和风流倜傥竟不及一位下等人的花言巧语，提前被骗走了自己的女人！
“哈罗德大人，这人是艾玛的哥哥……”露西卡突然凑到哈罗德身边道：“但是他们之间……”
她带着严重个人色彩地解释了一番。
“切！恶心！”哈罗德恍然大悟，面露冷笑地抬起头，道：“我并不歧视任何东西，但这句话不该由我来问你吗？插手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卡罗恩愣住了，他回过头看向洛希：“难道你和他……？”
洛希自然听不懂他在问什么，所以没作回答。
“当然，我们已经有婚约了。”哈罗德从口袋中掏出洛希的人身契约，摆到众人面前示威道：“现在艾玛正是我的女人，而这位……大家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站在洛希身前，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俨然一副“她是我的”的表情。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声。
卡罗恩仔细看了几眼，不禁在内心吐槽：“这玩意儿……不是上个世纪就淘汰了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哈罗德以为卡罗恩已经没了底气，立马补枪：“在抛下了重要之人后却像条狗一样循着味道死皮赖脸地跑回来，像你这样愚弄别人感情的家伙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而我，是在艾玛小姐最黑暗的时刻唯一带给她光明、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你这什么都没做的野种就应该离开这里，我想艾玛小姐也是这样的想法。”
毫不知情的群众也跟着他的叙述纷纷高呼“对啊”“支持”。
而卡罗恩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哈罗德，等他终于讲完了话，微微回过头侧向洛希。
她还以为威斯克生气了，满脸慌措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别紧张，我都知道。”
卡罗恩微笑着，目光像过去一样斟酌着开口：“西城和我身边，你更想待在哪里？”
这次她没有再抑制住内心的想法，在所有人面前大声说道：“我……我想跟在威斯克身边。”
西城没有我的幸福。
“抱歉了太太，还有这位深情的先生。”
卡罗恩话音刚落，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一愣，他们看着他伸手抓住自己的斗篷，猛地一掀甩向半空中，高声宣告道：
“我改变主意了，艾玛我会带走，你们将不再见到她。”
卡罗恩的真容明显让反对他的人们大感意外，即使没有太多白色特征却远超哈罗德单调的魅力，打破传统的审美，能像刀子一样深深刻在脑海里的……
百年后的脸颊！
“哧！你能带给她什么？你没有金钱也没有势力！难道和她一起流落街头吗？”哈罗德看着那些曾追求自己的女人陷入沉迷，不甘地想从另一方面找回价值。
“那又怎样？艾玛并不想留下，只能由我带她走。”
“她……她的人身契约还在我手上！你没有这个权力！”
“谁会管这个？真正想逃离的人怎么会被一张白纸限制住自由。”
“你！你敢不遵守契约？简直是无理取闹！主神在上，你就是个疯子！”
“对啊，我就是个疯子！”卡罗恩咧开嘴大笑：“竟然还会回来救她！甚至疯得想带她一起逃走！”
我简直无可救药了啊！
“你……你这野种！……”哈罗德怒目圆睁，拔起拳头摆出认真的姿势：“我的绅士从来只在淑女面前使用，和你这样的野蛮人……不如用男人之间的方式来一绝高下！”
哈罗德在贵族的环境中长大，自幼接受最好的格斗术教育，击剑射箭长枪等样样精通，曾在西城格斗赛上击败过体重大于自己三分的选手，在年幼就是父亲都不敢动弹的角色。
但面对卡罗恩他连出拳都没看清，下一秒就被击中脸颊，剧烈的疼痛从下颌骨深处传来。
如果一般人承受这一击应该整个身体都飞出去了吧？
一向高傲的他竟有些庆幸起来。
同时刻，两道画风各异的人影一前一后冲出酒馆，从混乱的人群中撞出一条路来，前面的人紧紧拉住后面人的手腕，在西城的街道上一路狂奔。
洛希呆呆地看着卡罗恩的侧脸，任由身体不自觉跟随他的脚步，每一步的呼吸都变得稀疏，最后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她曾想过若有一天只剩自己一人，那就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到尽头。
在不知多久前的黑夜，记忆中看不清面孔的人也曾这样拉着自己的手———那个人后来失踪了。
经常穿着达拉里斯服饰的陌生男性，在记忆深处他也笑着将自己半举过头———他也不见了。
还有最喜欢的父亲，曾引领着自己走出暗黑的角落，走在崭新的街道上告诉自己要一辈子在一起……
但是父亲也走了。
他们在最后都会抛下自己，仿佛“温柔程序”后的“离去选项”，就必定是“抛弃指令”的应用。
可威斯克创造了另一条线。
他选择了回来。
“威斯克，为什么要回来？”洛希发出心底的疑问。
“我怎么知道？脑子一抽就……”卡罗恩已经抽不出力气和她讲话，他要面对的是再跑一遍西城，于是选择默默闭上了嘴。
“原来‘脑子一抽’是这个意思……”洛希小声嘀咕着。
威斯克信任我，
威斯克不抛弃我，
威斯克对我没有秘密，
威斯克是真正的朋友。
……
“换好了吗？”
“换好了。”
洛希从茂密的灌木丛中走出来，右手抱着一整套女仆服。
她换回了之前那套简陋的装扮，只是为了不太引人注目。
洛希抬起头看向卡罗恩，视线扫荡，开口问道：“那威斯克身上的又是什么？”
“额……不用在意这么多……”卡罗恩表情有些尴尬。
“为了耍帅不小心把斗篷弄丢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反正已经快要返航了，这种家族里的衣服在遗穹人眼里也只算是奇装异服，顶多就被当作外城人，应该扯不到外星吧。
“咳咳，既然换好了，”卡罗恩最后回望一眼西城的大门，身后的树林延伸向远方：“那我们出发吧。”
这恐怕是二人最好的分开机会了，如果不把握住此刻，以后真的就……
算了，眼下还是优先解决“终端总站”的问题吧。
卡罗恩想着作罢，跟随地图的指引步入林子深外，越走越远。
“【奉神时代】“旧时代”结束，智慧种受救于“耶酥”的降临，首次接触到“主神”的存在，经历可怕事件后的人类为了长期受到祂们的庇护，进而开启了持续近两千五百年的教会统治时代，奉神时代结束于“原界崩溃事件”，此后不愿再受缚于神明的新世代人民发动了“第二次创世纪”。”
“【未命名“0号”时代】奉神时代结束，“堕神之日”后，由于“规则诞误”及“狂乱种”的衍生，智慧种文明长期处于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力中，人类一致认为，如果危机无法解除，下一个时代就不会到来。”
在近一个小时的跋涉后，两人看到不远处的尽头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空，随着脚步推进树木越来越稀疏，直到最后豁然开朗，巨大的银白色矩形建筑耸立在视线中央，它的周围环绕着湖泊与草木，似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洛希低着头跟在卡罗恩身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一头撞到他的后背上。
“没路了。”还没等她问什么他先开口。
简陋的木质围栏挡在了他们面前，破旧的告示牌上潦草地写着四个字：
前方禁区。
洛希抬起头，视线透过围栏，放眼望去硕大的平原位居海拔较低的地面，终端总站建设在悬崖以下的远方，而他们二人就站在道路尽头的断崖之上，如果没有围栏保护，再往前一步就会失足跌落。
卡罗恩从围栏里探出头左右观望，所谓的断崖其实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终端总站位于深坑的最中央，远远望去视线的对面是深坑的另一端，同样的小道从树林包裹中穿插而出，他们就像站在一张大碗的最边缘徘徊试探。
这样看来，其实遗穹之地的景色也还算优美。
卡罗恩推开围栏，向前两步，细小的碎石从他脚边滚落下崖底，他低头判断高度大概有五六层楼，根本算不上合格的悬崖。
“洛希，要过来看看吗？”他伸手招呼后面的胆小鬼，她在一阵犹豫后向他走来。
洛希战战兢兢地探出头看向崖底，只是一眼她就立刻缩回脑袋，微瞪着双眼全身后退。
“好……好高……”
“是吗？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哦！”
“心理……诶？”
卡罗恩突然抓住洛希的一只手，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往前方奔去，一阵狂风从四面袭来，剧烈的光束透过阴影吞没两人。
那一刻，洛希的瞳孔急剧收缩。
出于惯性他们在半空悬浮了半秒，一瞬间所有景色如洪水般涌入眼中，随之而来身体的失重以及垂直向下的坠落，卡罗恩的表情异常兴奋，反观受害者倒是一脸平静……
不对，眼睛都变成灰色了。
不会已经吓死了吧？
卡罗恩赶忙捏捏洛希的手背，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有那么一刻眩晕感吞噬了她的大脑，她在天旋地转的世界中只感觉到有人紧紧拉着自己。
然后她就平稳地落到陆地上，仔细看才发现是银色的立方体凝聚在脚底，她和卡罗恩每走一步落脚点都会提前出现平台，即使站不稳脚步错乱也会有粒子填充空隙，他们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地面，整个画面非常拉风。
“厉害啊，竟然没有叫出来。”卡罗恩落地后夸赞道：“我和白第一次这样她可哭得稀里哗啦……”
他本想放开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死死反扣。
“威……威斯克……”洛希幽幽地开口，然后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双腿在颤抖。
“腿软了，站不住了。”
“……”他一阵沉默。
近距离来到终端总站的门前，卡罗恩看清银色的墙壁上已经十分脏乱，藤蔓和苔藓爬满了玻璃，大门的空隙中也堆满了厚重的灰尘，树木茂盛到和它长在一起，偌大的建筑没有往日的雄伟。
自动清理程序失效了。
只有这个可能。
卡罗恩在一片藤蔓中终于找到身份识别口，他用手擦了擦肮脏的摄像头，抬起左手将三方星环对准接口。
嗡嗡嗡……
尘封已久的大门在半响后终于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片灰尘和浓烟，阴暗的基地内部几乎没有光线，微弱的嘀嘀声和信号红光衬托着脊背发凉的气氛。
这一眼已经让卡罗恩猜到结果，但他还是准备进去，所以吩咐洛希在外面等他，只身一人消失在黑暗里。
结果也同他设想的一样，总站内部被完全破坏，各种颜色的电线从破碎的天花板上露出来，相互连通的仪器冒着火花和电流，许多带着侮辱性的遗穹人留下的语言刻满了墙壁、控制台的每个角落，可以看出经常有人把这当作泄愤的场所，不过难以推测的是，他们是怎么打开总站的门的？
半小时后卡罗恩走了出来，他还在思考着，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好像自己曾经也把洛希一个人落下过，然后身为天然呆的她被人抓了也不喊“救命”。
如果是史上最狗血的剧情，那她现在应该又被抓了一次吧？
呵呵，如果真的如此那这作者绝对就是在水字数。
卡罗恩走出门微微看向左侧，洛希平静地靠着墙壁蹲在地上，她很听话，既没有吵闹也没有乱跑，看见他回来了就拍拍屁股站起身。
“我们可以走了。”他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