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十八具尸体,密集地倒在一起。
其情状,果然十分凄惨。
林尚贞用双手撕破了头顶的头皮,将自己的脑袋从头皮的破口里“钻”了出来,面目一片血肉模糊,要不是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耷拉在脖子上的面皮,几乎认不出来他。
戚芸则是先用长针刺穿了双耳,然后双眼、鼻孔、嘴巴,七窍出血。
剩下的,几乎都是大同小异,有的脑壳破裂,有的头皮被剥开……
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不过,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尸体,耳朵都先受到了伤害。
有的耳朵被割、或者硬生生撕扯下来。
有的则跟戚芸相同,先戳聋了自己的耳朵。
不过,别人只有刀,没有长针。
一刀捅进去,不但是耳朵破了,就连脑子都破了。
死者在生前,显然是经过了剧烈的挣扎。
但偏偏,没有打斗的痕迹。
好像室内的所有人,都同时疯了,疯狂地作践自己。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就连经验最丰富的仵作,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而主心骨方大人,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坐在凉亭下顺气。
……
……
县上的一干大小头头、及相关人等,来到二堂。
十几个人齐聚一堂,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哑然无语。
偌大的厅堂里,静得可怕。
过了良久。
仵作们验尸完毕,他们派了一名老仵作,回来汇报。
那名老仵作,面向方乔年,嗫喏了半天,才说道:
“所有的死者,都是死于外伤。而且,他们几乎都是自己……都是被自己杀死的。”
方乔年圆睁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一向在众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方乔年,此刻却如同一头暴怒的凶兽,咬牙切齿地道:“你的意思是,这十八个人,全部都是自杀?
有他妈这么自杀的吗?”
老仵作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汗,道:“是是……我感觉……以我的经验来判断,他们好像是……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声音的刺激。对,他们一定是受到了外力的刺激。”
县尉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异光,他道:“大人,这会不会是……鬼干的?”
“鬼?你的意思是……这是喜神干的?”
县尉听见“喜神”两个字,脸色登时一白,左右看看,不敢吱声了。
方乔年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这个说法,是说不过去的……”
老仵作也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若是鬼神所为,当非是这般模样……”
满堂之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时,忽然有一人说道:“大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说。”
“昨天,林大人和戚法师一同去了熙春楼。”
方乔年听了,登时翻了翻白眼,道:“昨天我也一同去了,还是一起离开的,有什么问题?”
那人道:“是。属下是说,林大人回府后,当天下午,路富文便将一辆马车,送进了林大人府中,这会不会是……”
“嗯,路富文?”
方乔年的眼睛登时一亮,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立刻跳起来,喊道:“去,去把他给我抓起来,严加审问!”
……
……
一连数日,定河洲城内,一片鸡飞狗跳。
城中几乎每一家,都被县衙差役搜查盘问了一遍。
陆潜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在他家里,自然是什么都搜查不到。陆潜只需要将他的东西统统往剪月门里一丢,就杳无踪迹了。
当日,去熙春楼赴宴的人,包括熙春楼的一干人等,也一一受到盘问。
那天前去赴宴的数十人,除了林尚贞他们三人和路富文外,其余的人当天都没回家。
有上百人都可以证明,他们彻夜都没离开过熙春楼大门一步。
正经事没问出来,反倒是熙春楼如月如烟两位头牌、次日一整天都没下床的事迹流传出来,迅速传遍了九城。
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两位姑娘三天没下床。
陆潜的大名,一时间在定河洲声名大噪,迅速成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唯独陆潜这个当事人自己不知道。
……
……
全城戒严,连续持续了五天。
城中百姓一开始还好,但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按捺不住。
更兼这些官差,良莠不齐,不免顺手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一时间,城内沸反盈天,眼看就要弹压不住了。
到了第六天,方乔年不得不下令打开城门,将这帮子脱笼的野兽都约束了起来。
同时,县衙也发了布告,称谋害县令大人的凶手抓到了。
这个“凶手”,令人大跌眼镜。
竟是城中首富路员外的儿子路富文!
按照官府发布的布告来看,似乎事情是这样的:
某年某月某日,县令林尚贞大人,前往路家做客。
席间,不知为何,路富文的妻子出面陪同。
众所周知,路富文有一个极漂亮的老婆。
然后,林大人似乎是多看了他这位美丽的夫人一眼,便被路富文怀恨在心。
因此,路富文一直蓄意报复。直到近日,他才获得了一种巫蛊之术,给林大人下了巫蛊,导致其死亡。
当然,这只是官面文章。
其背后的原因,立刻被人深究出来。
一则县令大人强抢民妇,遭到蓄意报复身亡的故事,便流传开了。
更兼县令大人凄惨的死状,被添油加醋地传扬出来,立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至于陆潜的雄伟事迹,不过短短数日之间,便被人抛诸脑后,忘却掉了。
……
……
县衙大牢。
“杀人凶手”路富文,被狱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一条小命救了回来。
供状画了押,立刻被飞马直送郡守府,然后转呈刑部。
路富文则被打入了死牢,只等刑部批文回了,就立刻处斩。
路员外四处奔走,银子花了无数,然而这样的大案,却是无人敢于松口。
县令大人被谋害,那么凶手,自然也该寻一个对等的出来。
弄一个平头百姓,怕是糊弄不过去。
方乔年已经暗中得到了自己即将晋升县令的消息,只等公文下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愿因为这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从县丞到县令,虽然只跨了一步,却是最艰难的一步。
……
……
这日黄昏,一行骑兵,簇拥着一个身穿官袍的年轻公子,打着“巡按使”的牌子,悄然进城了。
如果陆潜在此,一定会认出来,这位年轻公子,在他刚进定河洲城那天,就在城中出现过。
当时,在五贤阁,他亲眼看到,这年轻公子曾跟林尚贞一同从五楼下来,并说出了“敬河神”三个字。
跟年轻公子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个全身都罩在一袭红色斗篷里的女子。
他们进城之后,没有去县衙,竟直奔大牢而去。
……
……
县衙大牢。
地牢。
死牢间。
独享单间的路富文公子,被紧急收拾打扮了一下,终于恢复了些人的模样。
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仍然很呆滞,看到了来人,仍旧目光涣散,提不起任何精神。
年轻公子和红衣女子,站在牢门外,看着牢房里的路富文。
他们看了一会,一句话都没问。
那名身穿红斗篷的女子,便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两个字:
“走吧。”
两人转身离去。
当方乔年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大牢时,巡按使一行人,已经离开大牢,直奔林尚贞在定河洲城内的住所而去。
看样子,他们今晚,竟准备在林尚贞私人府邸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