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想了想,看这人的来路,应该就是个普通人,不大可能知道“剪纸术”的存在。
那么,他为何会看出自己这双门神的神异之处呢?
想必还是因为他敢住在棺材巷,而且一连好几天都毫发无损。有些好事者,偶尔看见他门上贴的门神有些奇怪,便产生了联想。
如是如此的话,那么将这闲话传出去的,不是王牙子,就是这几天前来送货的那些人。
恐怕还是王牙子概率大一些。
陆潜对此倒并不太在意,打发走便是了。
又是一个平静的下午。
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围坐闲话。
小凤早早准备了美酒、果盘。左丘玲和景艳秀一左一右,坐在陆潜身旁两侧。
左丘玲的魂力提升很快,到了如今,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饮食喝酒了。
景艳秀则要差上许多,虽然每天两三条银鱼喂着,但是修为进境却是远逊于左丘玲。
她自己不能吃喝,只好负责喂食陆潜。
陆潜大剌剌地躺在一张躺椅上,过上了果来吮手,酒来噙口的日子。
左丘玲向天上望了望,不无惬意地道:“只可惜是上弦月,不够圆。”
陆潜笑道:“想看圆月,这有何难。”
说罢,他掏出一张剪月门,直接放飞。
剪月门幽幽地升到了一树之高,挂在院子当中,升到了一树之高的位置,这才停下,就此悬停着。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盏明灯。
距离他们两条街外。
罗府。
中央楼阁。
按理说,在这城中,不宜建造高楼。
如果要建一般也只建造两层。你建得高了,甚至可以看到邻居家的院子,未免不雅,更容易引起纠纷。
而罗家,不但建了,还建了一座五层高的小楼,其高度几乎快要追上五贤阁了。
而且,他这座小楼,面积很小。说是楼,更像是“望楼”。
其建造的目的,未免也太明显了点。
不过,他家的院子也是极大,四周邻里又都是院落狭小的平民百姓,倒也无人能够管制他。
此时,望楼的顶楼上,只在中央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十分昏暗。
从外面看,楼中倒更像是一片漆黑。
望楼的内部,空间还不足一丈长宽,四面都是窗户,中央只放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
望楼里,此时正有两个人,站在西侧的一扇窗前。
这两人,其中一个,陆潜今日方才见过,正是罗家的管家齐友明。
站在他身前的,则是一名身穿黑衣,五十开外的男子。
正是罗家家主罗祖荫。
罗家在定河洲,世代做船运码头生意,到了罗祖荫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
背靠定河洲的水运便利,罗家的买卖蒸蒸日上,时至今日,在定河洲也算是很显赫的漕运家族了。
城中最大的两座码头,便有一家是他们在经营。
不过,这年月人活着不易,做生意更难。
城外的河中,大小水怪十余。其余的水怪倒也罢了,虽然凶残,但只要打点“到位”,一般将其喂饱了也不会主动跳出来毁船伤人。
但湟水中有一头巨大的水怪,被称为“湟水河神”,却极是难缠,令人闻风丧胆。
就连定河洲官府,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么多年了,只能依靠每年不断的“敬河神”,将一些三牲和女子孩童作为“敬献”之礼相送,才能勉强保住平安。
如许多年下来,他们这一带,倒新生了一条谚语。
日常想要杀谁时,人们便往往会说,“敬河神吧”。
不过此“敬河神”,与彼“敬河神”,虽然话语相同,内容却没什么关系。
然而今年以来,河神的胃口却是突然变大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祭品,似乎都不能让他满意。即便是城中上下各色人等,对之敬献之礼越多,但河神的出没次数却也越来越多。单单是罗家的商船,自开年以来,就已经被河神撞翻吃了三艘了。
如果说,外面的河神,只是影响了罗家的生意。那么城内的“喜神”,与城中百姓比邻而居、近在咫尺,威胁反而更大。
喜神,谁也不知它是鬼是怪,有灵智,懂人言,神出鬼没。不过在多数时间,它会居住在棺材巷中。
正是这尊“大神”的出现,直接导致了棺材巷内所有住户集体跑路,让棺材巷真正变成了一条死巷子。
喜神,喜怒不定,出没无踪。有时可能连续许久都不见它的踪迹,有时却又会在夜间带领大批鬼子鬼孙,大摇大摆地“游街”。
喜神游街之时,全城寂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生怕哪句言语冲撞了它,就会被其钻进家里吃掉。
不过像这种破门进屋吃人的事,喜神其实并不常干。
它除了游街之外,还有另外一大爱好,就是喜欢参加婚礼。城内谁家成亲,它几乎每每必至。
别人参加婚礼,都是做看客。
喜神却是不同,他喜欢做主角。
漂亮的大姑娘送上门,喜神都不会要;但是只要一成亲,它就必然会闯入洞房之内,驱赶新郎,将新娘子强占了。
而且,喜神荤腥不忌,不论美丑都要。
到了次日天亮之前,它便会自行离开,而且从此之后,决计不会再骚扰这家人。
也正由此,它被送上了“喜神”的诨号。
如果是不明就里之人听说了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什么喜欢替人拉线牵媒“好神”呢。而殊不知,其真实模样,却恰好相反。
强妻之恨,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因而,这些年来,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从各方请了不知多少高手,前来设伏擒拿。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高手,无论是术士、道士、僧侣,竟对之都是无可奈何,甚至还搭上了不少性命。
四五个月前,定河洲现任县令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居然请来了两位号称“三山”之一的蟾宫山弟子。
这蟾宫山,是道家门派。道门弟子,捉鬼驱邪应该很在行吧?
一开始,定河洲的人听见这个消息,还颇为欢欣鼓舞,以为救星来了。
三天之后,就有百姓主动成亲,配合两位蟾宫山的道长捉鬼。
成亲当夜,喜神准时赴约。然而蟾宫山的那两位道长,却是由于“酒醉”,居然没来。
结果可想而知。
事后,蟾宫山的玉岩、玉新这两位年轻的道长,似乎是想要弥补一下,便于三日后开坛做法,一口气擒拿了十多只小鬼。
城中百姓见此,再度振奋起来。
而玉岩玉新两位道长,在定河洲城内一时风光无两,无论走到哪里,人都尊一声“道长”,好吃好喝好拿。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
这两位道长虽然偶尔也表演一下道法,捉一些小鬼,但每逢重大关节,却总会爽约。
对喜神,他们更是总能够精准地避开。
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定河洲城内,竟出现了喜神与二道和谐共处、其乐融融的局面。
至于城外的河神,则更是礼敬而远之,两位道长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每一想到此节,罗祖荫就不禁怒火中烧,暗骂一声:“骗子。”
想当初,他也给这两位道长送了不少银子,陪了不少好话。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儿子,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