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异兽的怒吼,战船之下,围绕着崩塌的红石总舵,上万名玄天宗弟子严防死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令这座边陲小城充满不寒而栗的气氛。
“小天师,请上船。”
李鼎言伸手相邀,见晏临渊不语,遂率先跃上战船,挥手喝停几头异兽。
这群异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首似犀牛,身如大象,头上生有四只尖锐的角,浑身披满硬而长的骨刺,颇似人类的血色双眼中充满狂躁,但这种狂躁在见到李鼎言时,立刻变成了畏惧。
晏临渊轻轻飘落在甲板上,正好落在一头异兽之前。
“玄天宗除了本门秘术,驯化异兽亦是一绝,不知这种异兽有何来历?”
“几头孽畜让小天师见笑了,此乃上古异兽诸怀遗留的一抹精血,经本门精心培育而成,力大无穷,善于征战。”
善于征战说的真好听,晏临渊默默回忆《山海经》中关于诸怀的记载——
“北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日诸怀,其音如呜雁,是食人。”
玄天宗竟然能得到神话传说中的异兽精血,看来中州大陆远比自己想象的历史悠久。
跟在李鼎言身后的白面微胖男子,见晏临渊流露出惊诧,不免得意起来,又介绍道:“诸怀虽然珍稀,不过在玄天宗算不上什么,玄天宗还有三类异兽排在诸怀之前。”
“还有三类?”
白面微胖男子刚要细细述说,却被李鼎言打断:“徐堂主,先进舱安排茶点。”
这位姓徐的堂主自知失言,面色一变,急忙钻进船舱去了。
那一位瘦点的男子在背后轻声嘀咕着:“徐根生就是话多。”
李鼎言冷目一扫,那位也闭上了嘴巴。
几人走入船舱,只见厅堂布置得富丽堂皇,水晶吊灯,茸毛地毯,桌椅一应俱全,舷窗边的八仙桌上,甚至插着两枝带着露水的梅花。
两名相貌清丽的女弟子,正在收拾着什么,见有人进来,急忙欠身施礼,接着退入内舱中了。
厅堂上首是一张黑背高椅,椅上坐着一名银发老者,同样身穿玄色衣裳,质地却是华丽的绸缎。
老者一手托着白玉吉祥纹的茶盏,一手轻轻拨弄碗盖,正若有所思地听着徐堂主的汇报,见晏临渊跨进船舱,不由两眼微眯,射出一抹精光。
李鼎言先行介绍:“佟长老,这位便是观山小天师晏临渊。”
又对晏临渊说道:“小天师,这是本门的佟长老,负责外门弟子的所有事务。”
玄天宗名列九大宗门,姓佟的又是长老之一,必有两把刷子,到了人家的山头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晏临渊没有那么傻,将自己的愤怒摆在明面上。
他朝上方作了个揖,不卑不亢说道:“在下晏临渊,见过佟长老。”
佟长老满意笑笑,接着又夸赞道:“神如秋水,面若清莲,灵华自敛,小天师浑身上下都透着悲天悯人之意,三弦兄果真收了个好徒弟。不知三弦兄近来可好?”
晏临渊师父,也就是观山的现任掌门,喜欢拉三弦,百年前游历时,曾以卖唱艺人的身份混迹江湖,因而落了这么个外号,师父并不反感这样的称喟,不过能叫三弦兄的至少是十大掌教级别。
晏临渊从未听师父说起这号人物,佟长老攀交情攀得未免无耻了些。
“呵呵,家师在山上颐养天年,倒是心宽体胖得紧。”
佟长老脸皮一抽,强笑道:“也是,三弦兄不像我们这样的劳碌命,停云观山,恩泽天下,将来道成飞升,三弦兄只怕是吾辈第一人。”
“家师从未和我提及过飞升成仙,反倒让我留恋红尘,济世度人。”
佟长老又是脸皮一抽,这天终于聊死了。
“鼎言,你请小天师来此,谅必有事相商?”
话入正题,李鼎言不动声色说道:“小天师度化了红石城的十万亡魂,我们在城中找不到的东西,或许能从亡魂那里得到,这是鼎言请小天师前来的原因。”
厅堂内佟长老、李鼎言、徐姓堂主,以及削瘦男子,四双眼睛一起投注在晏临渊脸上,带着狐的狡诈,鹰的狠辣,虎的凶恶,狼的贪婪。
晏临渊恍然大悟,原来玄天宗还没有找出他们图谋的物品,便将主意打到了亡魂身上,正好可以与亡魂沟通的晏临渊送上门来。
难怪如此灭城血案,还堂而皇之地请他踏足案发现场,根本就是有求于他。
不过晏临渊两世为人,岂是如此好糊弄的,现在自己推说不知道,玄天宗不会相信,倘若自己真的知道什么,一旦说出,必遭杀人灭口。
观山再牛逼,一名弟子在游历中无声无息死去,谁有证据证明是玄天宗所为?再者,玄天宗不怕天下遣责,犯下屠城大罪,又会害怕观山的一名老天师吗?
晏临渊心念急转,已知事情难办,搞不好自己的小命要丢在这艘船上。
他收起笑意,正色说道:“佟长老与家师是故交,应该知晓停云术的窍门,想要度化亡魂,必先抹去亡魂记忆,亡者了无牵挂,方能甘愿投胎转世。”
佟长老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停云术为大陆第一奇术,共有九重,不过后三重在观山开宗师祖那一代便已失传。”
“佟长老慧眼如炬,在下今晚面对十万亡魂能够功成,确因已经完全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否则红石城外必有怨灵徘徊。”
“正因如此,贤侄必然见到了他们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活人可以忍受酷刑,拒不交待东西的下落,但是亡灵却会一遍遍回忆最牵挂的事情。”
佟长老觉得胜利在望,脸色更为亲切了,小天师也换成了贤侄。
“但在下所见皆是红石城弟子的疑问,十万亡魂并无一人知晓玄天宗来此的原因。”
“什么!”
徐堂主从坐椅上跳了起来:“你说谎!”
“晏临渊,你应该知道,上了玄天宗的船,就不可能轻易下去。”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李鼎言终于按捺不住了。
翻脸只在一瞬间。
“不过,若是你们真的需要在下帮忙,我可以再施停云,为你们洄影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