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武推开小屋的纱框门,往对面屋子瞅了瞅,发现关着门,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没有动静,应该是没人。
这会儿,整个大杂院都显得比较安静。
邵武伸手从门头上的砖缝里摸出来钥匙,嘿,记忆果然没错,还是老习惯。
他把门打开,走到正对门靠墙的条桌旁,掂起大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先喝了个痛快。出汗出的太多,他是真渴坏了。
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从行李里翻出牙膏、牙刷、香皂、毛巾,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中院的水龙头水槽。
拧开水龙头,把头直接伸到了下边,先给自己冲了个痛快,任由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然后才开始刷牙洗脸。
他这边水龙头哗哗响搞这么热闹,挨着水槽住的边大爷,掀开帘子露个头往屋外面看了看,可能看着现在的邵武有些陌生吧,他问了一句:“哎,你是谁呀?”
邵武一嘴的牙膏沫子,湿漉漉的头发,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边大爷,我呀,邵武。”
“邵武!你啥时候回来的?”边大爷掀开帘子,干脆从屋里出来了,一脸惊疑的打量着邵武。
“昨儿晚上。嘿,边大爷,看你还是这么精神,好像比我走的时候又年轻了。”邵武随便打了个招呼,又重新扭回头开始继续刷牙洗脸。
边大爷站在邵武身边,问他:“你这算是探亲呀,还是正式返城啦?”
“这都什么时候?哪还有探亲,肯定是返城呀。”邵武一边秃噜秃噜的洗着脸,一边随口答道。
边大爷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心里还在打鼓,“唉,这小子回来这么早,这才安生两三年又安生不了啦。”
邵武刷好牙,洗了脸,又湿了毛巾,把身上简单的擦了擦。
旁边边大爷不住的打量他,心里不由暗暗称奇,“好像这小子个儿又长高了,怕不是比走的时候高了半头不止。身上的皮晒得黑黝黝的,这一身鼓囊囊的都是肌肉块,看来这几年没少下力气。”
邵武都弄好了,看了看眼神在自己身上来回不停打量的边大爷,咧着嘴对他笑了笑,说道:“边大爷,有空咱爷俩再好好聊,我先回去还得整理整理呢,先走了哈。”
“嗯,嗯,你先忙。”边大爷看着大摇大摆,肩膀上搭着毛巾离开的邵武,心里暗暗的嘀咕:“这小子说话好像客气多了,不像原来,一张嘴能把人给呛死。”
邵武回到姥姥姥爷他们住的屋子,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站到了屋内立柜的镜子前。
柜子门上的全身镜里照出一个大眼浓眉,长相秀气,被晒得黑不溜秋的高大年轻人。
一身肌肉,把身上早就穿的褪色的跨栏背心儿撑的紧绷绷的。这还是他初中快毕业时候学校田径队的衣服,那时候穿着肥大,这时候却成了紧身衣,而且上面印的学校名字早就看不见了,胸前、腋下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窟窿。
不过,再破的衣服,也挡不住浑身的活力和阳光的气质。还不错,虽然长相说不上英俊帅气,但是身材气质加分不少。
哎,额头上那个粗糙的疤痕,显得很惹眼,颜值又降了几分,不过却又让整个人多了不少的强悍气质。
邵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那块大大的疤。这样也好,特点鲜明,以后别人再说起的时候,不用知道名字,直接可以说,“那个额头上有疤的。”
嘿,不管怎么说,咱都是80年代的新一代!
邵武对着镜子握紧拳头,使劲的挥了一下。来吧,骚年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拥抱自己的青春吧!
现在他脑子里一时思绪纷纷,很多念头闪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抓住哪个。
邵武看着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对自己说,“80年代就要有个80年代的样,就要做这个时候该做的事,那么多好的机会和机遇,一定要尽量挑挑拣拣都抓住呀。”
他正要再来一番“邵武立志传”,想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的时候,肚子嫌他唠唠叨叨,太能磨叽,“咕噜”一声,涌出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向他发出了抗议。
从昨天下火车,兴冲冲的扛着行李找到家,只喝了几口水,就一觉睡到现在,不饿才怪呢。
不过,既然知道饿了,有了胃口,也证明他的“醉氧”状态有所缓解了。
他正准备扒拉扒拉屋中柜子里还有什么存货,先给自己随便做点,垫巴垫巴肚子,听见从前院传来了姥姥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
姥姥手里掂着篮子装满了菜,提着布袋,竟然还拎了只活鸡。
她看着站在门口对她笑的邵武,眼中露出欢喜,却又故意绷着脸说道:“还是那个傻样子,傻站着干什么?不给姥姥把东西接过去。”
邵武嘿嘿笑着,迎上去,赶紧把她手里的鸡和篮子都接了过来,一块儿掂回了屋里。
姥姥把面布袋放进柜子,直起身锤着后腰,笑着正要对邵武说话,一下子看见了他额头上的疤。昨天晚上,屋里光线暗,姥姥和姥爷可能都没有注意到。
她立刻就上前几步,伸手就摸了上去,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里说着:“这头上是咋弄的呀,怎么受伤了也没听你提过。唉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邵武弯着腰轻轻往前探着头,让姥姥粗糙的手摸着自己的疤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嘴里用不在意的语气说着:“好久的疤了,我都没当回事儿,看着吓人,其实受的伤不重,只是没站稳摔倒碰了一下而已,皮外伤。”
姥姥听他说的轻巧,忍不住抬手朝他后脑瓜子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皮猴子,你说说,你从小到大身上落了多少疤了?有几个是小伤?原来再重的伤养养也就好了,就不提了,男孩摔摔打打,更皮实,长得更好。可是,现在正当脸额头上弄这么大的疤,这可是破了相了呀。以后,找媳妇能不受影响?”
邵武挺了挺胸膛,还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胸肌,笑着说:“姥姥,你瞅瞅,咱这一身英姿挺拔,浑身都是力气,男人嘛面皮不打紧,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在邵武一番插科打诨的胡扯之下,姥姥好一会儿才算从对那个疤痕的担心中,暂时的将注意力转移了出来。
姥姥为了邵武回来,特意去市场买了只鸡,今天要好好的给他犒劳犒劳。
杀鸡的活儿就落在了自告奋勇的邵武手里。
这项技能,属于穿越自带,干起来颇为老练。
姥姥在一边,边摘菜边看着邵武熟练的杀鸡,用滚水褪鸡毛,然后有条不紊的开膛破肚,看他活干的很麻利,高兴的眉开眼笑,一脸的欣慰。
哎,都说男孩小时候淘气,长大了有本事,看来这话说的就是实在。
这个皮猴子,打小整天上窜下跳,没有一天让人省心过,没想到,去下乡转了一圈,还真有个样了。
还是他老人家说的对,就得到广阔天地里去锻炼一番。
邵武把收拾好的鸡泡在凉水盆里,边洗手边对姥姥说:“姥姥,咱家怎么还是那台小黑白电视机,也没买台彩电呀?”
邵武早就发现了,这个家里面所有的一切,几年好像没发生任何变化,记忆中他走的时候啥样,现在还是啥样?
姥姥听了他的话以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叹了口气说道:“还不都是你小舅的好事儿吗?为了给他安排工作,钱都花出去了,哪还能添置新东西?”
邵武一听,呦,这话题触到雷了,得赶快转移。可是还没等他想起来该扯个什么话的时候。
姥姥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活,一脸担心的看向了邵武,对他说道:“哎呀,还真是,你小舅好不容易安稳了,你现在又回来了,还得给你想办法呀。无论如何,总得有个正经工作,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跟你小舅那样晃荡那么多年,那可绝对不行。”
邵武看着姥姥紧紧的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在心里盘算。他把手里泡着鸡的盆子放在案板上,笑着对姥姥说:“您老人家就别替我操心了。我的工作已经安置好了,等我歇歇,到下周一就去街道上把手续办了。”
“什么?工作安置好了。”姥姥说话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有惊疑,实在是,现在回城返乡的知青太多,工作安排已经成现在最大的困难问题了。反正到处都是人满为患。
所以,对邵武的话,姥姥根本就不信,还是自顾自的盘算着自己的想法。
她突然脸上露出高兴的样子,拍了拍邵武的胳膊,对他说:“对了,怎么把你大舅给忘了,他现在不是正在咱胡同里开厂吗?你就去他那儿上班,赶明儿我就捎话让他过来,我就不信他这个当大舅的,不给他外甥安排工作。”
我的姥姥哎,你可真会操心。大舅新办那个厂不知道什么性质,但是最起码也是个集体,那能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真正管事的说不定还是街道上的人呢。
再说了,工作的事儿,真是不用操心呀。她老人家怎么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