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烛火通明的文昌殿内,听完刘裕的一席话,不论是刘义真,亦或是刘义符、刘义隆,这会儿都低下了头。
他们消化着自家老父亲话里的话。
确实,他们的父亲刘裕老了。
年余花甲之年,加上多年征战一身旧伤,年纪愈大,多年积劳成疾的风险就越高。
纵然得了天下,即使有心为他们几兄弟扫清朝堂上的障碍,怕也是无能为力。
世家、权臣,将是他们几兄弟将要面对的最大的威胁。
这样的威胁,唯有兄弟几个齐心,才有可能消弭于无形。
而刘裕最担心的,就是他年纪太大了,儿子又年幼,将来压制不住朝堂上那些个门阀世家。
这几年揠苗助长似的把他们扔到地方,扔到前线,就是希望他们尽快的成长起来担起刘家天下的大任。
不让刘义真或者刘义隆去洛阳镇守,就是害怕兄弟俩出点儿什么事,到时候刘家能担起大梁的就更少了。
细细想来,刘义真挺能理解刘裕现在的心情的。
但是正因为这样,更坚定了他去往洛阳的决心。
不是他一定要跟刘裕对着干。
而是从历史教科书上一丁半点的记载中,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
历史上,刘裕在位的时间不长,正儿八经算下来也就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里,大宋朝堂还算稳定。
但是刘裕驾崩后,大宋朝堂上的政局急剧变化。
先是刘义符继位后不久莫名被废、被杀。
接着就是镇守荆州的刘义隆匆忙回到建康继承大位。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本该在刘义符被废后最具法理的继承人,为何没有了一点儿消息?
真的被杀了吗?
如果被杀,杀他的人又是谁?
又为何要杀他?
但有一点很肯定,绝不会是刘义隆在背后是阴谋,他这兄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要不然历史上刘义隆就不会因为犹豫而被太子刘劭所害。
“阿父!”
想到这些,刘义真突然跪在刘裕面前,面容坚毅,语气坚定的说道:“孩儿还是请阿父成全孩儿。”
“仲弟!”
刘义符见刘义真如此坚决,担心自己这个弟弟再倔下去真会惹得刘裕大发雷霆。
当即开口劝说道:“阿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怎的还听不进去了?”
“赶紧的,给阿父请罪,然后好好的在彭城待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扬州、荆州、豫州这些地方哪里不行?为何非要去那战乱的河洛之地?”
对于刘义真这个弟弟,还有刘义隆,刘义符挺在意的。
三人年岁相当,自记事起多数时候都腻歪在一块儿,爬树捉鸟,跟世家的孩子打架斗殴,他们兄弟仨永远都是站在一起的。
谁要是被人欺负了,另外两兄弟肯定挺身而出,直到替彼此找回场子,他们才会罢休。
所以建康上下,谁都知道刘家的几个孩子团结,纵然不得已也绝不会轻易招惹。
“二兄!”
刘义隆这会儿也劝说刘义真道:“阿父说的对,为了阿父,为了兄长,我们都得保护好自己。”
“我们刘家将来若得了天下,二兄、我还有几个弟弟们,还要为阿父和兄长守这天下了。”
“阿父、兄长、三弟!”
已经被刘义符和刘义隆扶起来的刘义真听到两个兄弟真心的劝说,心中也为这份兄弟情感动。
但是他语气依旧很是坚决的说道:“我想去洛阳,也是为了将来做打算。”
刘义真深情的解释道:“河洛之地,自汉始便一直是我汉家故都。”
“司马家无能,才会让那何不食肉糜的傻子做了皇帝,最后才会有八王争权,天下大乱,胡人入侵。”
“东都洛阳,西京长安才会落入胡人之手,我汉家百姓因此才沦为了那胡人的奴隶。”
“我刘家生于寒门,若非阿父二十余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我刘家走不到今天,更不可能有今日的荣耀。”
说到这,刘义真几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刘裕道:“孩儿记得,阿父北伐之前,曾对孩儿说,要培养孩儿治军理政的才能,这才把孩儿带在身边。”
“北伐的路上,孩儿看到了汉家百姓在胡人蹂躏下的悲惨境遇,也看到了他们渴望回归王化的迫切心情。”
“镇长安之时,孩儿不知事,常因顽皮在三辅狩猎,听百姓说的最多的,还是希望回到朝廷治下。”
“如今长安虽然得而复失,孩儿却依旧有信心将其重新置于我汉家教化之下。”
“孩儿有如此信心是因为孩儿相信,河洛之地虽然不受王化久已,但百姓心向汉家。”
“如今河洛收复,孩儿相信只要治理得当,河洛之地必将成为我汉家恢复中原,一统天下的重要途径。”
“说的倒是挺好!”
刘裕听完刘义真的一席话,盯着自家这个看似成长了却又显稚嫩的第二儿,沉声道:“你说的这些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但正因为你说的这些,河洛之地的重要性才不言而喻。”
“关中已经丢了,还是在你手上丢的,虽然主因不在你,可总是脱不了干系。”
“朝廷上下虽然很多人不说,可那些等着看我刘家笑话的人可是不少。”
“好些人巴不得你再出错,只要再有一点的口舌落入他们的嘴里,就不会像这次这般容易收场了。”
“洛阳之事容我再想想吧。”
再想想,这恐怕不行啊,时间不等人,早一天去到洛阳,早一天就安心。
要不然不知道结果的事情,总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阿父要不这样!”
刘义真并不想就此放弃,而是用商量的语气道:“如果朱右军还有傅弘之、蒯恩、段宏、毛修之等愿意随我镇守洛阳,阿父是否再考虑一下?”
“还不死心!”
刘裕听了瞪了眼自家这第二儿道:“我本就有意让朱龄石出镇洛阳。”
“毛修之为辅,傅弘之、蒯恩、段宏、毛德祖等或为中兵参军,或为地方太守。”
“但是,我没想过你们兄弟几个在此种情况下谁去洛阳坐镇。”
“等等吧,等朱龄石回来再说。”
还要等,就不能现在定下来吗?
刘义真确实因为某些未知的事情有些着急,当即还想要据理力争,却被一旁的刘义符伸手拉了拉。
只见刘义符朝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二弟,你不要再说了,让阿父考虑一下。”
刘义真听了无奈的抿了抿嘴。
他也知道再说下去除了惹得自家老子不高兴,怕是也争不出什么结果来。
算了,再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