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宦官,宦官就是皇家豢养的阉狗。
狗叫得再凶,也得看主人的脸色,这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
想要利用小福王朱由崧,还是应该先取得他的信任,至于他的狗,也得安抚一下。
因此赵承成并没有动气,含笑道:“原来是位公公啊!千里护主,着实令人敬佩。来来来,快请下车来,在下给你们接风。”
没想到那太监警惕性还挺强:“来历不明的饭,怎好轻易下肚?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赵承成刚想解释,这时在哨塔上的俞建峰跑了下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言,赵承成顿时喜笑颜看——倒要看看你是嘴硬,还是肚子硬!
“好!这里残敌已经肃清,没有危险了,让婷儿他们把饭菜出来吧!”说着,赵承成又吩咐了俞建峰几句,“你再叫你嫂子带锅那玩意儿来。”
俞建峰不解:“大哥,好饭好菜有的是,弄那玩意儿来作什么?我可不吃。”
“少废话,不是给你吃的,我自有妙用。”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手底下有了虎狼之师,当然不能饿着他们,军粮是赵承成十分看重的物资。村子里有专人负责制作咸鱼、腌肉、咸菜等物,就是为长途行军作战时候能够吃饱吃好而准备的。
今日这一仗,就在是赵家村门口打的,又正好是饭点,打了胜仗,吃的喝的自然更好。
只见郑婷儿领着村里的女人们,抬出了香喷喷的新鲜大米饭,外带荤素菜肴好几样,按照赵承成的安排,就拜在村口,就地给得胜的子弟兵用餐。
安顿好了他们,婷儿这才端了个大锅子过来,一边端,还一边埋怨:“好饭好菜不吃,为啥偏偏弄这臭东西过来?真是山猪吃不得细糠……”
这娇嗔的模样,尤其令人怜爱,赵承成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婷儿的鼻梁:“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快,你把锅子放到牛车旁边。”
其他正在吃饭的弟兄们见了这一幕,起哄道:“嫂子,怎么还没过门,就不听老公的了?你就照大哥说得做嘛!”
郑婷儿脸上一红:“就你有理。”说着,把锅子放在牛车旁边的空地上,便羞臊着快步跑开了。
赵承成摇摇头,亲自上前把锅盖揭开,顿时一股猛烈的鱼腥味,好像火山喷发,从锅子里升腾了起来。
这锅里装的,是煮烂了的鱼骨头,还冒着热气呢!
原来,早年间赵家村还穷的时候,吃剩下的鱼骨头,村里人都舍不得扔,聚在一起把骨头煮烂了,就成了一锅汤。
这锅汤就跟高汤一样——料多了加水、水多了加料——时时刻刻都在熬制,因此鱼腥味刺鼻、入骨,肚子饿的时候,吃起来鲜美、闻起来香;可等到肚子里有了货,就会觉得又腥又臭又臊。
赵家村被赵承成经营得风生水起,早就没人惦记这锅鱼骨汤了,如今是村里养的肥猪没了食欲,才会舀一勺拌在猪食里……谁会把这玩意儿当人吃的?
可现在,赵承成要的就是这股子臊气。
福王朱由崧从洛阳颠沛流离而来,又被宋三十等人劫持,一路上别说吃过什么山珍海味了,就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今天一早,不过吞了两个窝窝头,将将骗过肚子里的馋虫,经过一天的折腾,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赵承成这一招,可以说是对症下药——就冲着朱由崧的命门而来。
这锅子鱼骨汤的味道飘到牛车车棚里,顿时让他哈喇子从嘴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仿佛一匹饥饿的狼,不,应该说是一头饥饿的猪,蠕动着肥胖的身躯,挤开挡在身前的太监,鼻孔一张一合,贪婪地嗅着鱼骨汤的刺激气味。
那太监还在劝:“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外面危险,可不能出去。”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这破牛车的车棚,又不是钛合金造的,真有心,外面的歹人早就把车都拆了。
赵承成都觉得这太监的提醒好笑。
而朱由崧终于没理他,骂道:“李继周,你这杀才,要饿死本王吗?快!好吃的给我端上来!”
“好嘞!”
赵承成计策终于得逞,然而他还是受不了那腥臭的味道,便让赵同瑞动手盛了碗米饭过来,又绊上鱼骨头汤,端到朱由崧面前。
这碗赵家村里谁都不爱吃的鱼骨头汤拌稀饭,在朱由崧这里,就好像是沙漠里渴得奄奄一息的人见到了清水,那太监根本来不及阻止,朱由崧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碗稀饭吃了个干净。
吃完,他还意犹未尽,指着空碗问赵承成:“还有吗?”
不怕你说怪话,就怕你不说话,只要肯下车,肯吃我的东西,那就等于打开了突破口,往下也就顺水推舟了。
于是赵承成笑道:“这等粗陋的食物,哪是王爷吃的,不过临时充饥而已。我赵家村里还备着更好吃的呢!”
“不不,我就要吃这个。再给我盛一碗……”看来朱由崧认准了鱼骨泡饭了。
南宋朱熹少年时候跟着大人衣冠南渡,期间吃了不少苦,还亲口吃过烤蝗虫,据他的描述:烤熟了的蝗虫吃多了就会反胃,一想起来就会吐;可偶尔吃一两枚却是唇齿生香,是难得的美味。
朱由崧大概也是这个状态,又吞了半碗鱼骨泡饭,这才略微满足,赞道:“这可真是天下美味,就是当年福王府里,都没这样的珍馐。”
“哈哈哈!”赵承成半是陪笑,半是揶揄地回道,“还是王爷识货,要是依着那位李公公的意思,王爷还吃不到这口美味呢!”
朱由崧被赵承成这么一挑拨,立刻迁怒于李继周:“你这杀才,刚才在车里,说什么来历不明的食物有毒。你说,毒在哪里?本王还不是好端端活着?”
“嗨!王爷,李公公也是忠心护主嘛!虽然有得罪我的地方,但在下也不会见怪,王爷就饶了他吧!”赵承成反倒打起了圆场。
李继周被一番拉扯和揉搓,瞬间成了一条丧家瘦狗,耷拉了脑袋,不敢出半口气……
所以说,对狼,就要用对付狼的办法——秋风落叶、下手无情,并且要专打领头的,打死或者打跑了头狼,其他恶狼也就散伙了;
对猪,就要用对付猪的办法——用不值钱但口味重的食物喂饱了,也就不会拱槽,更不会犯倔;
而对狗,就要用对付狗的办法——当着它主人的面,先踹他一脚,然后再施舍根骨头棒子,就再也不敢跟你龇牙了。
斗败了宋三十这匹恶狼,喂饱了朱由崧这口肥猪,又驯服了李继周这条痩狗,赵承成兴致勃发,提议道:“王爷,这里风大,不是久居之所。不如请王爷到我村子里下榻休息。王爷驾临,鄙村蓬荜生辉,一定好好招待王爷。”
小福王一行,已被赵承成摆弄得没了脾气,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却不料有人风言风语道:“瞧你这小村长,对付官军时候倒有些威风,怎么看见朱家的王爷,却是这样卑躬屈膝?怕不是个欺软怕硬的?”
赵承成听了眉头一皱,朝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居然是方才救过自己一命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