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赵承成已经遇到过不少麻烦了。
大网打鱼,引来下游渔村的不满;购买私盐,招来地方官府的诘问;倒卖军粮,遇到不付货款的奸商;积累钱粮,遭到往来盗贼的觊觎……
但是这一场场危机,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赵承成靠的就是三条原则。
第一,做人留线——不屠百姓、不当汉奸,这时最起码的。明末时候,没底线的人多了去了,可成事的却一个也没有,可见老天还是开眼的,所谓得道多助;
第二,先礼后兵——明末局势纷繁复杂,各方势力难以计数,能妥协的还要妥协,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
第三,出手果断——冲着自己核心利益来的,又或者说不通的,就要立即展示自己的肌肉,让对手知难而退,否则就要他们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所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就好比前两个月,下游四个渔村因赵家村打鱼太多,所以联合了一起来找赵承成的麻烦,串联了两百来号人堵门不说,还把赵承成购买私盐的事报告了官府。
谁知赵承成通当地的官员关系极好,说明私盐自己只买不卖,不是重罪,上下打点了银子,只请官府稍稍拖延几日就好;
对堵着门还不听劝的别村村民,赵承成快刀乱麻,亲自带人把领头的几个打了个半死,其余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在此之后,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另外给他们留了条退路,让他们可以把打来的鲜鱼送过来,赵家村按照原本的分量还他们腌好的咸鱼,价值顿时翻番,下游的村子也都得了好处。
这么套组合拳打下来,几个相邻的渔村都被赵承成揉搓得没了脾气,从此也都以赵家村马首是瞻。
当然了,以上这三条原则,背后还得有实力作为支撑。
而这所谓的“实力”,就是赵承成用赚来的钱,把自家村子里五十三个青壮年子弟,养成的一支人数虽少却异常精干的队伍。
他们不仅身材健壮、纪律严明、装备齐全,又花大价钱礼聘附近州县几个老戚家军的传人,请他们传授鸳鸯阵的阵法,现已练了个七八分形似、六七分神似,很有些战斗力了。
更请了私塾先生教兄弟们识文断字,将来撒出去,人人都能带出一支可靠的队伍。
尤其是队伍里赵承成亲手提拔起来了两个弟兄,一个赵同瑞、一个俞建峰,一个作战勇猛、一个心思细巧,都是在将来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
而这支队伍,已在鼓声之中,集结在了赵承成的面前。
俞建峰已去木墙那边探听情况了,现在带队的是另一个头目赵同瑞。
他见赵承成来了,立即上前几步,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赵大哥,外面来了一伙子官军,横竖都说要进村子里来。照着大哥的命令,太阳落山,咱们就锁门不纳。可他们愣是要进来,门不开就要砸……”
“有这么回事?”明末时节、无奇不有,赵承成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出去瞧瞧!”
赵承成主场作战,又是亲自出马,自然是地动天摇。
只听渔村之中鼓声大作,一股凌冽杀气从木墙之后升腾而出。
宋三十也是转战南北的一员悍将了,立刻感受到了气氛不对,赶紧指令本队弟兄暂且停止攻打木门,暂退几步稍候。
门外官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哨塔上俞建峰的观察之下。
乘此机会,赵承成叫手下弟兄打开木门,带队从门内鱼贯而出。
只见经过大半年的培养和训练,赵承成手下这些子弟虽然高矮胖瘦不同,但人人练得壮实精干,隔着并不单薄的衣服,都能见到隆起的丰满肌肉。
宋三十乍看一眼,还觉得不以为然:就是些略微经过操练的渔民而已,手持的也不过是些鱼叉、菜刀、木桨、竹篙之类的玩意儿,压根算不上是什么正经兵器。
然而再仔细观察,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些渔民,手上兵器虽然粗陋,可人人身上都披着木片串成的甲胄。
又等片刻,更有不少渔民,端着钉着铁片的盾牌就挡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又有甲、又有盾,虽然质量还显简陋,却已是明军中一等一精锐才有的配制了。
其行动更是迅捷有序,眨眼间,每七个人组成的六个小阵赫然眼前,又有十来个散兵从旁掠阵,负责传令的同时,随时准备补充替换受伤的弟兄。
宋三十忍不住惊声叫道:“鸳鸯阵!鸳鸯阵!兄弟们赶紧列阵,列阵!”
鸳鸯阵盛名在外、戚家军威名不减,宋三十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抬起一脚,竟然就踢到了块硬石头上。
回头又看着自家的阵型,那真叫“人比人要死、货比货得扔”——完全不像样。
硬拼,大概是拼不过了,那就只能……
这边赵承成见了对手的样子,却心中大定,心想:这支军队还算像样,不过战斗力也强不到哪里去,道理讲得通就讲,讲不通动起手来,自己也吃不了亏。
于是他含笑拱手问道:“诸位,在下本村村长赵承成,有礼了!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见识了严整肃杀的鸳鸯阵,又见识了不卑不亢的村长,宋三十想不客气也不行。
他说道:“我等是乃是办差的官军、高大帅的亲兵,想要进村借几条渡船过河而已。赵村长可否行个方便?”
这可唬不住赵承成。
行个方便,就好好说话,何至于喊打喊杀的?必然是来者不善!
但对面毕竟是官军,并且听说还是什么“高大帅”的手下,赵承成也不想完全得罪了,便也拱手回礼:“看来刚才也不过误会而已。然而太阳落山不许进村,是我定下的规矩,要是破了,今后就没法管理底下人了,还请诸位见谅……”
“可是我等有紧急军务在身,非要今日进村过河不可。”宋三十又道。
赵承成礼数不缺,可态度依旧坚定:“恕难从命。一则本村规矩如此,二来淮河水情复杂,夜里也从不行船。还请各位就在路边棚子里将就一晚,等明日一早,在下亲自安排渡船,送诸位过河。”
赵承成看这帮人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料定他们不是好人,冒然放他们进村,尤其是在晦暗不明的夜里,必然会横生枝节。
因此今天夜里是必然不能开门纳客的,等明日天亮,请了当地官员一同过来当个见证,防止他们行凶,互相招呼寒暄几句,再多给银子、军粮,便能礼送他们出境就好。
招呼得好了,还能攒些人情下来……
岂不美哉?
正当赵承成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满以为可以安然破解这场危局之时,忽见一位乞丐模样的老者从路边棚子里走了出来,用清朗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当兵的不做人,人家村长的话句句在理,你倒想暗中用火枪打他,不怕缺德下地狱吗?”
这老头在赵家村路边棚子里住了有四五天了,村里的老少虽不认识他,却也混了个眼熟。
因他一口北方口音,因此人人都只当他是个从北边逃难来的老乞丐,不料这时候居然仗义执言,已经很上道了。
赵承成发了财不吃独食,村口常设粥棚接济过往百姓,今天终于好人得好报了。
或许是吧……
并且这个老乞丐嗓音还是这样洪亮,让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就连在哨塔上瞭望的俞建峰也是一样。
哨塔上俞建峰是村里有名的千里眼,听了预警,立即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异常,忙嚷道:“赵大哥小心了!有人要用火枪打你!”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枪响——正是宋三十自觉正面斗不过赵承成,便偷偷命人狙击偷袭。
幸好有那老乞丐和俞建峰的提前警告,枪响之前,赵同瑞就已挺身而出,挡在了身边的赵承成身前。
子弹呼啸而来,正中他的胸膛。
赵同瑞是赵承成的同宗兄弟,身材高大健壮,这时胸口又挂着厚实坚硬的木甲。
饶是如此,火枪依旧把他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脸上被火药熏得一团漆黑,扯开衣服,取下碎成了几块的木甲,却见胸口的皮肤都已被灼得通红,肉里扎着几块木头碎片,汨汨流出血来。
赵承成不敢想象,要是这颗子弹要是正中自己,后果将是如何的不堪设想。
也就是他平时做人厚道、爱兵如子、赏罚分明,否则哪有人会在这时候舍命替赵承成挡枪?
但是这也彻底激怒了他。
人砍我一刀、我还他十箭!
赵家村的子弟兵都是忠心耿耿的基本盘,能折在你这群兵痞手里?
“妈的,你敢死,老子就敢埋!兄弟给我上!”
赵家村的这些子弟兵,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赵承成给的——心里只知道赵大哥,不知道朱皇帝。
听见赵承成一声令下,他们压根就不管对面什么身份,只当是自家仇敌,扬起手中兵刃,嗷嗷乱叫,就向前冲去。
自打孙传庭战死沙场、洪承畴投降满洲,大明朝廷除了寥寥几支之外,就没有战斗力靠谱的军队了。
但官军毕竟是官军,尤其是宋三十所率领的,乃是那位高大帅手下的嫡系人马,虽然并非本部亲兵家丁,战斗力也是不俗。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队伍,整整两百人的队伍,经受不住赵承成手下子弟的仅仅一次冲击。
只见他们冲锋之时,鸳鸯阵阵型未乱,互相配合、亲密无间,士气更是无比高昂,人人奋勇争先、杀声震天,全不是贪生怕死的普通百姓,俨然有天下强军的影子。
尤其是那赵同瑞,受了轻微枪伤,干脆脱了上衣,双手挥舞着一杆一丈长短的鱼叉,一马当先冲入官军阵中左右挥舞,杀得他们阵型大乱。
官军也并非全无反应,有组织的阵型是顾不上了,二三十人在混乱中围了上来,准备围攻赵同瑞。
这时候刚过饭点,赵同瑞吃饱喝足,刚才的枪伤也不过轻伤罢了,正在战意最浓之刻,丝毫不畏身边这些畏畏缩缩的官军,手中一柄铁叉上下翻飞、左右突刺,一时竟让身边的官军近身不得。
而正在官军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赵同瑞身上的时候,赵家村的大队人马攻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