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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夹带着暗青色雾霭呜呜地吹过长夜，将大禹村上空的灯笼吹地摇摇晃晃，烛光点燃灯笼长线，随后宛如一颗颗流星坠下。
火光坠入雾中，忽隐忽现，又在瞬息之间肆意生长，化作熊熊烈火，点燃了漫漫长夜。
等到反应过来，整个大禹村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火海。
可这只是开始。
随着地面震动地愈发强烈，以大禹村为中心，一条条狰狞恐怖的裂缝快速地向四周蜿蜒蔓延，朝黑暗尽头爬去。
与此同时。
越来越浓郁的暗青雾气不断从地下奔涌而出，像是浪潮一样填满了田野、阡陌、山林、流水。
村里火海滔滔，村外雾潮如海。
不外如是。
这就进入大禹村的第三幕场景了？
陈羽先是一愣，可又立马反应过来。
他抬头看了眼随着雾气涌动，像是镜子一样慢慢裂开的红月。
不对，
第三幕不是这样的。
大禹村第三幕结束时是满月，完好度根本不是天上那轮碎月可比的。
也就是说。
他现在应该还在第二个场景里。
可，
举目四望，看着这已经和废墟没有区别的世界，陈羽又沉默了。
一时之间，他竟也分不清现在到底在哪个场景。
“你跑不掉的。”
就在这时，青雾中突然传来大禹村先祖的声音，怨恨切齿，杀意彻骨。
陈羽一愣，顺着声音出现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那一双隐匿在青雾里，带着浓稠难化的恶意碧绿眼眸。
陈羽乐了：“你身体都爆了，还没死啊？”
秀。
人都爆的只剩眼珠子了，居然还能说话。
大禹村先祖没有说话，只是怨毒地盯着陈羽，直到那充满恶意的碧绿眼眸逐渐失去颜色的最后一刹，他才恶毒笑道。
“别得意，小子，雾潮来了，它们也来了，我不信她还能保住你，我在下面等你，桀桀...”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陈羽听见了一个诡异的声响。
咔嚓。
像是玻璃被石头砸碎，又像是镜子落地破碎发出的清脆声。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响出现的方向，他看见——
红月，碎了。
高挂于天穹之上，艳丽如血的红月连带着整个夜空一起裂开，破碎，泯灭，露出了被阻隔在外，无穷无尽的雾海。
于是。
天倾了。
倒悬而下的雾海化作瀑布，撕裂长夜，夹杂着冷风席卷了，淹没了一切。
大地上还流淌着暗青雾霭。
可这雾霭在接触到从天穹坠落的雾气，就如同落入海中的棉花糖，霎时间融化在着无穷无尽的雾潮中。
也是同时。
隐匿在雾霭中的碧绿眼眸彻底消失。
“小子，我在下面等你。”
雾潮涌过，风声汹涌，压下了大禹村先祖这最后的遗言。
陈羽：“...”
此时此刻。
他哪还能不理解大禹村先祖究竟做了什么。
为了拉他一起死，这个卑鄙的祖宗人竟然不惜自爆，用未知方式硬生生打破了大禹村和雾潮之间的界限。
看着这顷刻间就吞没一切的雾潮，陈羽恨不得当场跳脚骂娘。
不是。
这个祖宗人特码是有病吧！？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对方就突然自爆，想要拉着他一起死？
问题是。
祖宗人好像还真的要成功了。
因为雾潮来了，红月当场炸了，也就是说大禹村第三阶段恐怕也没了，所以，他该怎么离开这里？
陈羽陷入沉思。
陈羽焦头烂额。
陈羽准备摆了。
就在陈羽即将开摆的那一刻，一股冻彻天寒的冷光遥遥从雾潮里飞出，笔直地袭向了陈羽和他身旁的颜灵曦。
所过之处，寒冰丛生。
就在冷光飞过雾气，带起一簇簇深蓝寒冰，即将成功落在陈羽两人身上时，九儿动了。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仅仅时眸光一闪，那道飞向陈羽的冷光就直接消弭在了半空。
接着。
她微微偏眸。
遮天蔽日的浓郁雾潮随着她的视线一瞬被切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中年书生。
看见书生，颜灵曦眸光顿时一凝，一句“父亲”几欲脱口而出。
可她立马又反应过来。
这个人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叫做“魇”的祟。
中年书生冷漠地站在那里，漠淡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感。
危险的寒光再次在他周身凝聚。
九儿轻轻一瞥。
中年书生和他周身的寒光一起碎成千瓣。
看着那碎成了不知道几千片，却依然没有死去，而是在地上片片蠕动，开始聚集复生的“魇”，陈羽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魇”的不死，而是因为黑发女孩九儿的实力。
现在的“魇”可是《鬼神》里最新版本的最终BOSS颜如玉，结果只是一招，就这么被九儿秒了？
哦，不对。
这不算一招，九儿甚至没有真的动手，只是瞥了一眼，“魇”就碎了。
难怪大禹村全村上下没有一个不怕九儿的，这要是换作他，他也怕啊！
只能说，黑发女孩，恐怖如斯！
雾潮涌动，狂潮似的雾气再次吞噬了一切，也将蠕动汇聚的“魇”再次吞没。
九儿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对此视若无睹。
她轻转眸光。
幽黑深邃的眸子再次无声凝视着陈羽。
九儿的眼睛很好看，流光璀璨，宛若最灿烂的夜。
“咳咳，九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陈羽干咳一声，然后搓了搓手：“你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
只能说游戏误人。
因为游戏，陈羽在此之前只以为九儿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可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毕竟这个黑发女孩的表现已经不能用特殊来形容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她此时在陈羽心里的形象，那就一个字：无敌！
听见陈羽的询问，九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转身。
赤红的衣裙翻卷过浓雾，脚步声踏碎雾中寂静。
一步一响，红衣猎猎。
走了几步后，她停下脚步，于雾中抬眸，瞳孔倒映着汹涌雾潮。
她缓缓抬手。
无边无际的雾潮随着她的动作逐渐陷入凝滞，然后被笔直的切成两半。
以黑发女孩为中心。
连带着夜空，整个世界就像是餐桌上的蛋糕，被餐刀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
而在被切开的世界之外，又是一轮皎洁寒月出现，可这轮散发着正常月光的月亮此刻却多了一条裂谷般的黑色裂隙。
更加妖异的血红月光连带着雾气一同从这条裂隙里疯狂涌进。
颜灵曦呆滞地看着如此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唇瓣微微张开，十几年养成的世界观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塌陷。
陈羽人也傻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凝滞的雾潮再次翻涌。
突如其来的狂乱飓风呼啸声响彻云霄。
它们顺着那条切开了世界的裂痕，汹涌地，疯狂地，粗暴地涌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
浓郁的雾气终于开始变浅，变淡。
可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视野，陈羽也看见了越来越多爬满天空，大地的裂痕。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视线穿过裂痕爬满世界，并随着时间和周围一切逐渐变得透明的裂痕，陈羽看见了另一个地方。
山清水秀，鸟叫虫鸣。
那里是天元朝。
目睹着眼前的大禹村一点一点透明，一点一点的迈入终结，陈羽猛地恍然。
如他之前想的一样。
大禹村和天祟山脉都是幻境，只是这个幻境太过真实，真实到就像真的一样。
陈羽望着随着世界一同开始变淡，仿佛随时都要像清风一样消散的黑发女孩，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大禹村先祖既然都能发现大禹村的不对，九儿没理由不知道。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看着九儿，声音干涩：“九儿，你...”
仿佛明白陈羽想要说的话，黑发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一瞬冷风吹过她的鬓发，黑发飘飞，就好似梅花落满南山，弥漫开经年累月的寂寥冷漠来，朝朝暮暮，镂心刻骨。
可这寂寥冷漠又在一刹那间化作三月春风。
她浅笑着望着陈羽，粉嫩的唇瓣启合，仿佛在说什么。
冷峭的风吹过，带着九儿的红衣，俏影，笑颜一同消失在了陈羽的世界。
陈羽沉默地站在原地。
世界破碎消散。
脚下的土地突然一空，陈羽倒坠落下，楞楞地看着挂满满天繁星的夜。
孤月被划开一痕，猩红月色和雾气还在不断涌入，陈羽却没在意，脑海里仍然回荡着黑发女孩消失前的最后一幕。
九儿没有发出声音，但陈羽却看懂了她要说的话。
字很少，话很长。
她说：“夫君。”
...
...
几个时辰后。
无名森林。
由颜灵曦点燃篝火前，陈羽正抱着一只不知道熟没熟透的烤鸡，大啃特啃。
在天祟山脉的日子里。
他不是在跑路，就是在跑路的路上，基本没有怎么吃过好的。
唯一能算得上吃的不错的也就是刚进大禹村时，从村子里摸的两只鸡，而那两只鸡陈羽也几乎没有怎么吃，都是给九儿和颜灵曦吃了。
现在逮到机会，当然要爽吃一顿先。
颜灵曦没有陈羽那么没心没肺，依然还沉浸在之前发生的事中。
九儿给她带来的震撼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从未想过，世界上如有如此恐怖的人。
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抬眸，就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一只祟，切开一个世界。
呆呆地盯着篝火，颜灵曦嗓音沉闷：“陈羽，我是不是有点没用啊。”
“啊？”
陈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五三，你说啥？你说你没用？”
“嗯。”
颜灵曦下巴埋在双腿间，只露出那双赤色的眸：“我突然发现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到。”
瞧瞧这小矮子说的话，气不气人。
别人不知道，反正陈羽给气笑了：“五三，你要是没用，我岂不是得原地自杀了。”
颜灵曦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地对着篝火发呆。
见状，陈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能完全理解颜灵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不就是因为九儿太猛，被刺激到了。
想起那个已然如泡沫一样消散的黑发女孩，陈羽下意识地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那根红绳。
大禹村消失后，他手里的婚契也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根不知何时缠在他腕间的红绳。
摸着这根红绳，陈羽总是莫名有种错觉。
总觉得以后或许还有可能看见黑发女孩九儿。
也是有这种想法在，他才能如此淡定地抱着鸡狂啃。
当然。
他也不否认他确实没心没肺。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生活的他，早已习惯负重前行。
对他而言，无论是负面情绪，还是正面情绪，都能很快将其吞下，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咀嚼。
是苦是甜，是悲是喜，总是要活下去的。
他不喜欢哭着死，那就只能笑着活了。
见颜灵曦还在抑郁，陈羽想了想，提出建议。
“五三，既然你觉得你没用，那不如就定个小目标改变一下。”
“小目标？”
颜灵曦抬起脸，眼神迷惑：“什么小目标？”
陈羽话语中肯：“比如说，先打败你父亲？”
虽然被九儿一个眼神秒了，但颜如玉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刚好可以成为颜灵曦的小目标。
“打败父亲？”
白发少女回想起了那个中年书生，黯淡的眼神逐渐明亮。
她忽然觉得陈羽说的有道理。
九儿的身影太过遥远，无法成为她的目标，但她可以先从超越别人开始。
超越九儿，先从打败父亲开始！
见颜灵曦终于稍稍恢复精神，陈羽满意地点点头，刚想继续给白发少女灌点鸡汤，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起雾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森林里升起雾气，迷雾缭绕。
这迷雾先是浅淡，后变浓郁。
最后，
吞草食树，遮天蔽月。
...
...
元都。
站立在高处，颜如玉遥遥望着已经被雾海吞噬的元都，脸色铁青。
许久。
他几乎是咬牙般地吐出两个他最不愿面对字眼：“雾潮！”
声音切齿，深寒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