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浑浊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下，令人不适的气味随之蔓延，陈羽在一片混沌的昏暗中睁开了眼。
“淦...好臭...怎么这么臭...隔壁又在家煮榴莲了？”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让陈羽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可他睁开眼后，陌生的环境却让他愣在当场。
呈v字形倒竖，滴着不明液体的钟乳石。
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浑浊水潭。
凌乱不堪，野草一样散得满地，长满类似青苔植被，看不清真切的各种白骨。
这是哪个恐怖片的凶案现场？
睁眼。
闭眼。
恐怖的画面依旧如故。
陈羽：“......”你妈。
只是短短几秒，陈羽已经完全理解了他如今的情况。
穿越了。
可你他妈穿越的时间就不能早一点？
想起自己省吃俭用好几年，好不容易攒个首付，又贷了三十年款才买的新房，陈羽心态崩了。
我八十九平，两室一厅，有独立卫生间，还特意配了高级液晶电视用来打游戏的新房...
忍着心痛如绞，陈羽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被阴影藏匿大半的巨型骸骨。
洞窟昏暗无光，可岩壁上方却生满了闪烁着微弱荧光，不知是地下发光苔藓还是荧光矿石的东西。
若不是这满地骸骨和那不断涌来的恶臭，那如星光熠熠的景色也是绝美。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陈羽这才从地上捡起一根白骨，将其当做拐杖，有些艰难地从满是腥臭液体的洞窟地面起身。
从身上的衣物来看，陈羽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身穿。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的身体像是那种连续嗨了三天三夜后，陷入疲惫不堪，软弱无力，仿佛随时都要猝死的状态。
撑着白骨扶着腰，陈羽忍着身体不断传来“累了，休息吧”的信号，脚步虚浮地朝不远处的巨型骸骨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陈羽总觉得这个地方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特别是那具巨型骸骨，有种极其古怪的既视感。
几乎看见骸骨的瞬间。
潜意识就在告诉他，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在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陈羽撑着白骨，踉踉跄跄地走到骸骨前。
忽地。
他脚步一顿。
竖立的骸骨下，一个青衣少女盘坐在层层叠叠的白骨之上，微微垂首，任由几缕雪白秀发散落，遮住落下荧光，看不清面容。
在她身前，一柄橙青色的长剑笔直地竖立，刺进一根白骨中。
荧光投射在剑身，折射出冰冷剑光。
望着盘坐在白骨之上的少女，陈羽微微怔住。
白发，青衣，少女。
长剑，白骨，洞窟。
心中古怪的既视感愈发严重。
不对。
我肯定在哪见过这一幕。
无数画面在陈羽脑海里不断闪烁，最后定格在一张游戏CG的画面上。
画面里。
洞窟白骨如林，荧光如星。
少女青衣白发，眸光如赤。
清冷的像一首诗。
记忆中的画面开始和冰冷现实重叠，除了少数细节有些差别，所有元素几乎一模一样。
洞窟，白骨，青衣，少女——
不会错的。
这是游戏《鬼神》隐藏路线，特殊角色颜灵曦刚进入天祟山脉时的剧情CG。
如果没记错的话。
现在这个洞窟就是颜灵曦开局身处的地下洞窟，那张CG也是——
等等。
颜灵曦？！天祟山脉？！地下洞窟！？？
忽然闪过的几个关键词让陈羽头皮一麻，手里用来充当拐杖的白骨都差点没惊掉了。
没记错的话。
颜灵曦开局所处的洞窟是千足蚰蜒的巢穴。
千足蚰蜒，群居，性凶，食肉。
特征除了那最显著的千足外，就是那身处黑暗，幽绿泛光的眼睛。
陈羽抬头，看着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幽绿色星光的岩壁，人都快麻了。
我淦！
这哪是会发光苔藓和荧光矿石，这分明是千足蚰蜒的眼睛啊！
洞窟死寂。
窸窸窣窣的轻微摩擦声混合着水滴坠落的滴答声，不断打击着陈羽的耳膜，刺激神经。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陈羽不假思索地喊道。
“——我知道怎么离开天祟山脉！”
竖立的骸骨下。
安静的青衣女子沉默地抬眸。
如同暗火灼灼，深沉璀璨的好似要焚尽一切的赤眸无声凝视。
忽地。
窸窣声响开始躁动。
密密麻麻，代表着千足蚰蜒的幽绿荧光从洞窟岩壁纷纷开始颤动，闪烁。
如此异变中。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悄然无声地放在了刺进白骨中，竖立在地面的长剑剑柄上。
女子抬眸。
神色平淡地注视着那些躁动起来的千足蚰蜒。
耀眼的白电流光在女子赤瞳中一闪而过，冰冷森森的冰雷在她四周浮现跳跃。
霎时间。
冰雷肆虐奔腾，在阴暗的洞窟里潮鸣电掣，化作森森寒冰炼狱。
嗡——
不知是剑鸣，还是雷鸣咋响一瞬。
刺骨的白色剑芒化作彻天冻地的森森冰雷，在须弥间将所有的千足蚰蜒化作冒着寒气的冰雕。
哗啦啦。
密密麻麻的冰雕坠地，哗啦啦地摔个粉碎。
而后。
一切归于平静。
死寂中。
女子端坐在白骨之上，赤眸冷淡地注视着撑着白骨，浑身被冰雷的寒气染上一层白霜，愈发摇摇欲坠地陈羽。
“你——”
看着坐在白骨上那位容貌绝美，清冷无双的颜灵曦，陈羽张着嘴，哆哆嗦嗦地似乎要说些什么。
可本就虚弱的身体和那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彻骨寒意，他终究还是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注视着突然倒地的陈羽，颜灵曦眸中流露出一丝错愕。
他怎么了？
......
冰冷，炽热。
陈羽仿佛身处冰火两重天的无间地狱，被刺骨的寒冰和炽热的火焰团团包裹。
除此之外，是诡异的束缚感和天旋地转的错位感。
这就是地狱吗？
陈羽如此想。
在他看来，他大抵是已经死了。
按照游戏设定。
颜灵曦可是随手一发冰雷都能轻松冰封住半条大河，散发的余威还能冻死不少低阶武者的存在。
他一个普通人，或者说虚弱的连普通人都不如的鶸，在吃到了颜灵曦的误伤后，怎么想都不可能活下来的。
颜灵曦明明有无数种方法把自己从千足蚰蜒嘴里救下来，可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用大招？
她难道不知道她有多猛吗？
想起自己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却因为颜灵曦的一念之差就死的如此冤枉，陈羽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不知哪来的力量，让他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颜灵曦，你这个三寸丁！活该你一辈子身高四尺六（一米五三）！”
下一秒。
带着三分愤，七分恼，以及九十分气急败坏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焰炸裂声，清晰地再次传进了陈羽耳中。
嗯？
等等。
死人为什么能说话？还能听见声音？
随着这个怪异的想法出现，沉浸在黑暗中的意思终于开始回归。
噼里啪啦的火焰炸裂声里，缓缓睁开的眼瞳逐渐被一团炽热明亮的火焰占据。
一团火焰正在他身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陈羽甚至还能闻到木头燃烧时发出的香气。
看着身下还在燃烧的篝火，陈羽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身体感觉到的炙热来自何方。
而冰冷的感觉应该是之前被颜灵曦误伤后留在体内的暗伤。
至于束缚感和旋转感，则是自己被人用手指粗的藤蔓绑在一根大腿粗的木棍上，架在火堆上转来转去当烧烤带来的感觉。
火堆，烤架，被绑在烤架上的自己。
以及。
火堆旁抬着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的颜灵曦。
陈羽逐渐明白了一切。
为了救自己，颜灵曦把自己带到了这里，并架起火堆，试图用烤肉的方式驱散自己体内的寒意。
先不说这个方法救人合不合理，但结果是自己确实活了下来。
烤人救命。
猪都想不到都办法都被颜灵曦想到了。
难道她真的是个天才？
就在陈羽逐渐弄明白情况，并开始思忖怎么和颜灵曦对话时，一个冷淡的嗓音轻轻响起。
“你说...”
盘腿坐在火堆边，颜灵曦抬着头，以仰望的姿势和被横架在差不多两米半空的陈羽。
“你知道离开天祟山脉的方法？”
陈羽望去，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篝火跳动，倒映在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宛若灼灼的红莲业火。
陈羽有些愣神。
游戏里颜灵曦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就连语音都只有短短两三句。
哪怕是面对各种剧情杀的时候，颜灵曦也是以一种近乎沉默的姿态死去，不发一言。
没想到现在居然主动开口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考虑到现实个游戏并不是一回事，陈羽也就释然了。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两者终究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就算颜灵曦在沉默寡言，这个时候她都处境也不支持她继续沉默。
现在的她不仅身受重伤，身后更还有紧追不舍的追杀者。
当然。
这都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还是她闯进了让整个天元王朝都闻之色变的绝地——天祟山脉。
在天元王朝上下将近四千年的历史里，没有一个人能在进入天祟山脉后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单靠她自己，最后的命运大抵也逃不过和游戏里的结局一般。
大写的一个“死”字。
不过问题不大。
现在有他在，颜灵曦必不可能一个人惨死在这。
嗯。
因为哪怕最后失败了，大概也是两个人一起死，不至于让颜灵曦一个人当孤儿。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收起飘过的各种心思，陈羽答道：“知道。”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接着道：“想离开天祟山脉，就只有先去天祟山脉中心，只有那里才有机会离开天祟山脉。”
这是实话。
为什么所有玩《鬼神》的玩家都对天祟山脉这个地图深恶痛绝？甚至被所有玩家称之为游戏制作者族谱升天图？
无他。
单纯因为这个地方真的太恶心了。
即使是游戏后期，玩家已经可以在游戏里其它地图横着走，但在这里却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哪怕你开挂都没用。
因为这里的玩意不是什么数值怪，全特么是机制怪！
在这里。
哪怕玩家数值再高，遇到那些机制怪还是得乖乖叫声爹。
所以除了必来的游戏主线外，几乎没有玩家会选择来这个鬼地图。
听见陈羽凡回答，颜灵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半晌后，她轻声道：“你确定只要到天祟山脉中心，就能马上离开这里？”
“不能。”
陈羽坦言：“但我保证，只要你能带我安全抵达天祟山脉中心，我就有办法带你离开天祟山脉。”
他并不担心颜灵曦会拒绝，因为即使没有他，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女人也有必须去天祟山脉中心的理由。
果不其然。
在短暂的沉默与沉思后，颜灵曦轻轻颔首：“好。”
成了！
眼见颜灵曦答应，陈羽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对方突然站起身来。
素手一抓，一根被随意丢在火堆不远处的木棍便被她从地上吸了起来。
看着径直朝自己走来的颜灵曦，陈羽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想干嘛？”
火光跳动。
赤红的火光落在颜灵曦身上，为她的青衣和发丝铺上一层瑰丽的绯色。
她抿着唇：
“我喂你吃了药，但你身上还有寒毒，药物和火焰虽能暂且压制你的寒毒，所以你还需要休息。”
“好，我这就闭眼休息！”
“不用，我帮你...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颜灵曦拒绝了陈羽的提议。
随后她举起木棍，声音冷淡又空灵。
“我高四尺七，不是四尺六。”
随着话音，颜灵曦手里的木棍落下。
咚。
木棍和脑袋相碰的声音很清脆。
陈羽：“......”
脑袋很痛，但没有晕。
见陈羽居然还没有昏迷，颜灵曦不由眨了眨眼睛。
很弱，但头很硬。
她一边想着，一边再次举起木棍。
见颜灵曦竟然又一次举起木棍，陈羽顾不上头晕目眩，怒道：“臭矮子，你这是公报私仇！”
他算是明白了。
什么让他多休息都是骗人的，分明就是颜灵曦想借机报复他之前说她是四尺六，三寸丁的仇！
颜灵曦：“......”
青衣女子面无表情地举起棍子，只是这次稍微多用了点力气。
“咚”的一声。
陈羽干脆利落地失去了意识。
沉默地注视着失去意识的陈羽，青衣女子拿着木棍思忖片刻，还是放弃了在给对方一棍子。
她自言自语：“四尺七，不是四尺六，不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