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馨梅从市府办出来,在返回单位的路上,她一直很纳闷,杨副主任主动告诉健生食品公司申请政府补贴,这可以理解,因为他是政府菜篮子工程的具体负责人,健生食品公司自建了两处蔬菜生产基地,可以说为政府分了忧,他的关心可以理解为政府对企业的关怀。但是,这位杨副主任突然关心起健生食品公司的搬迁,还说他是什么弘达公司老板的朋友,真是令人费解。
因为杨副主任的特别叮嘱,回到单位,赵馨梅把情况向周建平做了汇报。
“他说弘达公司的薛总是他朋友?”周建平也觉得奇怪。
“对,在我临走时,他特别叮嘱我转告你,说他是弘达公司薛总的朋友。”
“他还问起公司搬迁的事?”
“对,先问我是否知道公司要搬迁。”
周建平略一思考,“嗯,看来他主动让咱们申报政府补贴是有条件的。”
赵馨梅不明其意,“政府补贴跟咱们公司搬迁还有什么联系吗?这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呀!”
“本来不相干,但是有人非要把它们联系起来,你说怎么办?”周建平尴尬地一笑。
“谁要把它们联系起来?”赵馨梅一头雾水。
“还能有谁?杨副主任呀!”
“你是说他要把政府补贴这件事跟咱们公司的搬迁联系起来?”
“对。所以说,别看他主动打电话让咱们申报,我看这次的政府补贴很难到手。”
“为什么?咱们的项目是符合补贴政策的!”
“这跟是否符合补贴政策无关,老杨这次想拿政府补贴跟咱们做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赵馨梅更加莫名其妙。
“前两天,一个自称薛经理的人上办公室找到我,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市郊弘达公司的老板,看中了咱们公司这块土地,想用他们在市郊的一块地跟咱们交换,让咱们把公司搬到市郊,这块地腾出来给他们搞地产开发,我当场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周建平道。
联想到杨副主任说他是弘达公司薛经理的朋友,赵馨梅恍然大悟,“你拒绝了那位薛总,但他是杨副主任的朋友,于是他找到杨副主任帮他想办法,这位杨副主任就跟你打电话,让咱们申报政府补贴,老杨想用政府补贴做诱饵,跟咱们做交易。”
“就是这个套路,但他们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健生食品公司没用政府的补贴,照样把扩产搞完了,第二个蔬菜基地也建起来了,老杨想用那么点补贴跟咱们做交易,他还是不了解健生食品公司。”赵馨梅道。
“这些人也不想想,城市土地跟农村土地怎么能是一个价格?想在这里占便宜,别说他请出一个市府办副主任,就算比老杨大得多的官员,健生食品公司也绝不会屈从!”
“咱们怎么应对为好呢?”
“静观其变,看这位薛老板和杨副主任如何动作。我的原则是绝不置换,因为咱们在滨城镇的新厂区那边已经给公司搬迁预留了土地,即使公司搬迁,咱们对这片地的处理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作价出售。”周建平道。
不出所料,三天以后,周建平再次接到市府办杨副主任的电话,“周总,我是市府办老杨,那天赵总回去后,把我的话捎给你没有?”
“你的什么话?哪方面的?”周建平故意颠憨。
“她没转告你吗?市郊弘达公司薛总是我朋友。”
“这个呀,她跟我说了。”
“哦,那就好,请问周总是怎么考虑的?”
“考虑什么?”
“薛总不是跟你说过嘛,他想用土地跟你置换。”
“说过,但那是他的一厢情愿。”见对方说话大言不惭,周建平也毫不客气。
“哟,这么说来,周总的公司不打算搬迁咯?”
“早晚肯定要搬迁,但不是现在;另外,我们在滨城镇的新厂区早就为公司搬迁预留了土地,即使将来公司搬迁也有现成场地。”
“哦,看来周总不打算土地置换了?”
“老薛那次找上门来,我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即便公司搬迁,我们也不会考虑以置换方式处理这片土地,他没跟你说吗?”周建平也来个转守为攻。
“他倒是跟我说过你的态度,我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再商量?”不是老薛就是老杨本人,把自己当大神一样的存在了。
的确,从周建平那里碰了钉子以后,老薛就找到了在市府办当副主任的旧友,老杨听了情况介绍,正好周建平的健生食品公司的蔬菜基地归口到市政府的菜篮子工程,老薛真是歪打正着,老杨觉得这件事很好办,他利用政府补贴这块糖饼,就能把健生食品公司老板哄得眉开眼笑,于是,他跟老薛打了包票,这事包在他身上。
也许觉得自己官大,这位杨副主任不长记性,他忘了去年在西元公路通车仪式结束后,在午餐招待的酒桌上,为了元坝村蔬菜基地的归口问题,当时他想揽政绩,跟周建平和赵馨梅有过一番争执,如果他不给补贴,周建平坚持不让自己建设的蔬菜基地归口到政府的菜篮子工程,最后是他妥协后,双方才达成了协议。
放在几年前,周建平也许会在乎那点政府补贴,现如今的健生食品公司,把几十万政府补贴看得可有可无,更别说让他在土地置换上牺牲自己的巨大利益,来换取区区蝇头小利。
“杨主任,再商量,我们的处理方式也不会改变。如果老薛的弘达公司对我们这片土地感兴趣,等我们搬迁后,他可以出钱购买。”周建平道。
“问题是他们手里现在有地,再花一大笔钱购买那片土地,不是给公司增加很大的财务压力吗?”
“嗯,这账算得明白。但你也应该清楚,城市土地的价格,跟农村土地价格不是一回事吧?”周建平跟老杨一点也不客气。
“城市和农村土地是有一些差价,你们可以通过我这里得到一些补偿嘛。”老杨这话就有些露骨了。
对方毫不避讳,这显然是一种赤裸裸的交易,周建平也无所顾忌了,但这让他联想到市城建环卫局那位罗科长,当时也是为了一种交易,结果后期引来监察部门的调查。毕竟,那笔交易只是跟自己惹了点麻烦,虚惊一场,企业该得到的扶持都得到了,并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这次交易却大不一样,想用市郊农村的土地跟城市的土地进行交换,两者价值天壤之别,你杨副主任通过菜篮子工程能给我补贴多少?而且从政策层面上说,健生食品公司的蔬菜基地本身就在政府的补贴范围之内。
周建平心里也是非常不爽,我不管你想搞利益转移还是利益输送,但你别拿我当傻瓜!
“杨主任,蔬菜基地的政策补贴跟我们公司的土地置换,好像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二者不该混为一谈呀!”周建平故意提醒道。
“呃,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可以探讨各种可能性嘛。”
“但是杨主任,我认为把蔬菜基地的补贴跟我们公司搬迁后的土地置换联系起来,这件事没有多大的商量余地。”周建平这就要把门封上。
“你先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呀!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商量的,相互敌对,处于交战状态的两个国家,都有坐下来谈判的可能,你们跟弘达公司还不至于处在敌对状态吧?”
不愧是政府办的副主任,说出来的话让周建平无可辩驳。
“杨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建平赶忙解释。
“还是嘛,我就觉得周总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现实是你们的公司搬迁肯定要腾出那片土地,而老薛他们又正好相中了那片地,你们完全可以坐下来谈,先别把门关上,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看看双方能不能找到利益的共同点。”杨副主任逐渐体现出步步紧逼的厉害一面。
“可是杨主任,如果按照老薛开始跟我说的那种情况,单纯的土地置换方案,我们真的很难接受。”
“你的唯一理由就是两块土地的价值不一样,还有别的吗?”老杨一针见血。
“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周建平也不隐瞒。
“够充分,但我已经说了,你们会在别处得到补偿。”
“杨主任,你说的补偿不就是通过菜篮子工程,给我们的蔬菜基地进行的补偿吗?”
“对呀!难道还不行吗?”老杨道。
“杨主任,你可要知道现在的土地行情啊!城里土地的价格是农村土地价格的两三倍,你拿什么给我补偿?”周建平直言不讳地说。
“我给你的补偿当然不会是一次性的,要是连续多年的补偿,那也是一笔大钱啊!”
老杨这种近乎赤膊上阵的姿态,让周建平非常反感,这不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力,明火执仗地巧取豪夺吗?我的土地直接出售,那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一次性
交易,你这横插一杠,不仅给我弄成了分期付款,而且还是一张空头支票,谁都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今年你是市府办副主任,分管着全市的菜篮子工程,谁知道你明年还在不在这个岗位?你把我的利益转移到你朋友那里,你调走了,我找谁去要补贴?这样的亏,别说周建平,就算换了其他人,也不会轻易上当。
“杨主任,这个账我会算,即使我给你这个面子,两块土地的差价,起码也得十年八年的补偿才能给我找回来。恕我直言,你别多心,我的问题是谁能保证你在目前的位置继续工作十年八年?如果你不在这个岗位,我找谁去要补偿?”
周建平的这番话终于让杨副主任沉默下来,但并没有挂断电话,过了大约半分钟,老杨道:“除了补贴这种方式,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