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罪己诏一并公示的还有朝廷对方腊一行的悬赏:生擒或杀获为首方十三,白身特补横行防御使,银、绢各一万匹两,钱一万贯,金五百两。擒杀方十三麾下重要用事之人,每名白身特补武翼大夫,银、绢五千匹两,钱五千贯,金三百两。有名目头首,每名白身特补敦武郎,银、绢各一千匹两,钱三千贯,金一百两。
要知道,武松大闹飞云浦杀了四个人,血溅鸳鸯楼杀了十五个人,身负十九条人命,悬赏也不过三千贯,而宋江作为梁山头目,悬赏也只不过一万贯。
与之相比,朝廷对方腊的悬赏显然下了血本。
这说明官府真正将方腊视作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
正思虑间,外头有小校通秉。
“报,方公,吕将求见!”
方腊大喜,“快快有请,不,人在何处?我要亲自去迎!”
须臾,在小校的指引下,方腊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吕将。
二人虽是初次谋面,但却神交已久。
“吕师囊,一己之力为我太平军夺一县城,能文能武,干臣也!”
吕将没想到方腊上来便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当下作揖道:“方公谬赞了,我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方公的名头行事而已。”
“来来来,快到厅内议事”
二人落座之后,方腊又道:“皇帝的罪己诏可曾看了?”
吕将博闻强记,看过一遍之后便熟记于心,“方公不必担心东南百姓首尾两端,如今方公治下分田到户,百姓欢欣鼓舞,纵使朝廷说得天花乱坠,百姓也只相信最实在的东西。”
方腊微微颌首,“西军来势汹汹,半旬之内必到,师囊可有破敌良策?”
吕将虽未看过邸报,但对西军的动向了然于心:“西军屯守各地,必然分批来犯,眼下我军已夺苏州,只要再夺镇江,便可利于不败之地,若能赶在西军抵达之前牟取江宁,必可成就王业!”
这与方腊的想法不谋而合。
西军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肯定兵分多路。
眼下,太平军的主力云集在苏杭,只要这里取胜,就可以逼迫官军主动来攻。
到那时候,是攻是守,主动权完全由方腊掌控。
“将士们连番鏖战,很是辛苦,我打算休整一日,明日开拨,先取无锡!”、
“方公运筹帷幄,师囊初来乍到,不熟军情,自无异议”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吕将果然稳重。
方腊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暂且让你偷闲一日,明日再委你差事,我予你金牌一枚,持此金牌,可在军中行走,熟稔军情。”
吕将自然应下:“多谢方公,在下却之不恭!”
翌日,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飘落,落在人身上,更是凭添了几分寒意。
这隆冬时节,一场大雪原本可以给农人到来极大的喜悦。
因为雪水融化可以缓解墒情,而寒冷的冰水还可以冻死土中的虫害,这也是瑞雪兆丰年的来历。
不过,今年的无锡却笼罩在一片不确定的晦暗之中。
风雪飘摇,恰似这吴地百姓的心情。
谁也不知道连战连胜的太平军何时将至,两军交战,难免会有损伤。
留守无锡的厢军、乡兵可都是本地人,一场大战下来,也不知道能够幸存几人。
无锡以南十多里的地方,设立了用于警示的哨卡。
领兵之人萧铳原本是一名地方乡兵,本地知州为了应对太平军,四处招兵买马,拼凑兵力,于是,这一名普通的乡兵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都头,手底下管着四十多号人,全都是像他一般的乡民青壮。
当然了,官职虽升,但却被打发到了无锡最外围,这里最危险,有后台、有实力的都头根本不会来。
萧铳麾下实有四十一人,在官府的名册上却是七十八人,没有战马牲畜,没有神臂弓,只有普通的弓箭五张,还有刀枪长矛合计三十六件,皮甲一副,正穿在萧铳身上,除此之外,再无第二套甲胄了。
这样寒酸的装备,没有人指望他们能够挡住太平军。
若能在太平军来袭之时,及时示警,这便算萧铳超额完成任务了。
秀州、苏州接连沦陷之后,无锡城外附廓的百姓早已经逃得一干二净,有的人甚至连院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昨天一天的时间,萧铳这一都人马就是靠着柴禾取暖才堪堪没有溃散。
柴木堆成的草棚下,烧得是淋雪的木柴,烟雾腾空而起,呛得人连连咳嗽。
雾气遇到木棚,当即融化了雪水,滴在地上湿漉漉的,让人浑身难受。
萧铳躺在最干燥的一处地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破口大骂:“刘成、陈济,你们两个混蛋赶紧出去寻些草木,快点把棚上的缺口堵上,再把落雪的柴禾丢了,去换新的干柴来,再他娘的熏到老子,你们就滚到外面去!”
刘成、陈济听罢之后纹丝不动,“刚做了几天的都头就开始耍威风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才没跟你一般见识,没曾想你竟然抖起来了!”
萧铳憋屈无比,他没有心腹手下,对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同乡很是无奈,当下觉得烦闷无比,于是掀起布帘,来到外头。
大雪很快将萧铳变成一个雪人,他看着自己麾下的一个个窝棚,只觉得丧气无比。
混到这份上,还能算大宋的兵马吗?
这太平军怎么就不攻过来呢?
听说太平军人人分田,人人能吃饱饭,若是他们来了,说不定真能过上好日子。
站在雪中,萧铳只觉得意兴阑珊,没有半点为国尽忠的念头。
反正无事可做,索性走到不远处,一解尿意。
谁曾想,刚扯开裤子,还没开闸,就见栅栏底下突然冒出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这汉子一身白雪,但却显露出里头的精良甲胄,胸前的护心镜照人心脾,手中拎着一柄朴刀,更是凭添了几分杀意。
太平军?
这他娘的到底谁才是官军,谁是贼人?
为什么太平军装备的如此精良,反倒是己方人马却如此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