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几点了?”夏玑觉得自己一定是最晚起来的,她两眼酸涩,头还有些痛。把手机扒出来看,却只有早上四点半。
她睡眠质量向来很好,是楼下隐隐约约的敲门声把她叫醒的。
整个房间里面一片沉寂,她是和妹妹一起睡的,而那边的被子卷里面,也是均匀而又浅浅的呼吸。接漏水的盆子快要接满了。
敲门声依旧在继续,她看见,门缝底下漏着丝丝光亮——他们也都起来了——慌忙去推夏莎。
海岛的早晨其实很冷,比内地冷得多。天完全一片通黑,连鱼肚白都没有。街道上,很久以前修的电灯还在鬼火一样一闪一闪。
不知道是不是海风的缘故,她就是缩在充满暖气的防护罩内,还是一阵阵地哆嗦。
那个老太太竟然精神气这么好,这么冷还在前面领队。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祭神?”希克菲忒不知不觉和老太太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问。
“啊……治安官——大——人。”
她说的实在太慢了,由她的太孙子代为补足。
每次镇上需要祭神的时候,都是由这里历史最悠久的家族做祭神的神官。本来是这样的,但这两天那家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到【治安官来了】,就缩在家里不出来,连晚上迎接的没有参加。
想到这里,老太太义愤填膺,语气也加快了:“那群不肖子孙!还说不服务治安官,她的爷爷在我这里都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却这样充大,世道真是……治安官大人,请别见怪。”
这番话花了她不少体力,一步一喘地继续带路。走过了大桃树,走过了山顶上流下的小溪。
其实,那家人家的家就在祭坛的旁边。这祭坛深藏在游客达不到的山脚下。说是祭坛,实际上也就只是个石坪子。面对神官家大门,正是一个一人高的,没有头的神像。远远看上去,还有些吓人呢。
大门紧闭。
老太太的重孙子代她去敲门,却根本不应。又喊了好几声,里面还是传出老一套的那句话。
大家面面相觑,却只见希克菲忒走上前来,将两个手指弯起。
“看好了,这叫【鬼敲门】。”她回头对着一头雾水的大家说,“我那时候,收税的人都是这么敲的。”
她轻轻将手靠近,使出寸劲儿,只听“嘭”“嘭”“嘭”三声。这是扇木门,这么一敲,木门上都有灰落下来了。感觉没怎么使力,却要将整个门震下来一般。
里面的少女吓坏了,匆忙来开门,却看见了希克菲忒的脸。
两个人都怔住了。
少女立马把门一甩,这次更加狠,连门栓都上得紧紧的。
“你看!什么【鬼敲门】!”夏莎急得跺脚,又诘问希克菲忒,“希克菲忒,你阿是什么时候残害了人家良家少女啊,看见你像个避猫鼠一样!”
“他妈的一边儿去!我清白啊!”她使劲一脚踹向摇摇欲坠的木门,朝里面喊,“你认得我吧!我也认得你啊!”
“你……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里面那少女的妈妈也惊叫起来。
麦克斯想要上前,却被希克菲忒拦住了。
“我知道你们啊!你们是不是姓菈妮?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讲过一个炼金的大姐姐的故事?是我啊!”
看着希克菲忒还在发神经,大家默默和老太太一起把祭神的红烛捡几个摆好。开始跟着老太太提前把那些必要的仪式都做好。
神官赐福是最后的流程,感觉有没有都一样。而且既然希克菲忒已经是神了,不来祭神也没有关系的吧。
仪式做完,太阳也有些要升起来的迹象,而她还在跟神官一家死磕。
夏莎问她为什么认识那家神官。
“如果没错的话,我认识她们的祖先。在我店里面打下手的安娜·菈妮和那个少女长得很像。”她再朝里面喊,“我就是希克菲忒神本尊,我本来的名字也叫安娜——快点出来,老太太已经被你们气得不行了!”
老太太是快不行了,现在是麦克斯在给她遥控通血管,不然惊讶得一头栽下去有她好受的。本来她就觉得眼熟,再仔细想想,童年时,那石像的头还没有掉下来的时候,好像也和希克菲忒的脸差不多。
里面沉默。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现在神明轮班下界,连芬都在人间,你们买菜说不定都可以碰到的啊!”
说实话,如果大家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奇妙的神明体系的话,估计也是不信的。
但,门慢慢打开,古老的菈妮姓氏一直敬仰的神,希克菲忒就在眼前。
“你……”
“嗯。”她在微弱的阳光下笑着,“我回来了。”
神官祝福已经流传了将近三百年,是在祭祀希克菲忒仪式的最后,由现任的神官,从山上的小溪中,装好了天然的山泉水,从受祝福者的手上浇下去,并吟诵非常独特的一姓单传的赞诗。
要到山上去讨魔的人们站成一排,少女神官用古代的银盘接好了清凉的泉水,从大家的手上缓缓浇下,水幕慢慢成为了水珠,终于到希克菲忒了。
她却停住了。
“没关系的,正所谓【自助者天助之】嘛。”
“不是……长辈跟我说,如果哪一天,我们菈妮家的人侥幸遇到了您下界的话……”
大家都把视线聚过来,之前希克菲忒好像跟他们说过,在她登上绞刑架的时候,好像给她打下手那家也朝她扔石子来着,她说现在想来真想踢死人家。
“希克菲忒。要冷静。”麦克斯抢先说,:“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同样无助的小女孩!”
“我爸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希克菲忒有些难堪,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她甚至还庆幸能在这里遇见菈妮家。
“长辈说,我们家在您这里欠下了太多太多,要……”
那边她的妈妈也默默点头。
希克菲忒什么都没有说,她告诉神官也不必说,只是将双手伸进银盘里,洗了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