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
“小兄弟!”
“小将军,请留步!”
人声鼎沸的集市上,穿着一袭浅灰色圆领袍衫,头戴“硬脚幞头”,看起来跟一般人别无二致的杨骁走着走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叫喊声。
直到对方拦在了自己的身前,杨骁这才站住脚,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杨骁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只见是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圆脸,蓄着长髯,衣着朴素,眼中闪烁着一种睿智的光……
“先生,你是在叫我?”
“正是。”
“先生如何知晓我是行伍出身?”
杨骁一时间来了兴致。
那个中年人指着不远处的卜卦摊,神秘兮兮的笑道:“在下正是吃这碗饭的。”
“哦?”
杨骁抬眼一看,只见卜卦摊的一侧,还以竹竿立着一副横条,上书“测字算命,不灵验不要钱”。
装神弄鬼!
杨骁暗暗给了这样的评价,随后睥睨了眼前的中年男人,缓声道:“先生,你老实说,自己是算出我的身份,或是瞎蒙的?”
“也不能说是瞎蒙。”
中年人眨了眨眼睛,对杨骁低声道:“小将军你手上有老茧,走路带风,龙行虎步,而目带杀气。这样的人,焉能不是赳赳武夫?”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不。将军你说笑了。”
中年人摇摇头道:“无名小卒,岂有将军你这般霸气?”
“说一句冒昧的话,隔着大老远,在下都能嗅到将军你身上的血腥气。”
“想来,将军的官职应不低于军指挥使。所杀之敌虏,也不少于数百人。”
闻言,杨骁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道:“看来,先生你知晓我的身份。”
“或者说,你有一双善于观察的慧眼。”
“将军可要卜一卦吗?”
“没兴趣。”
杨骁眯着眼睛道:“不过,足下若能猜出我现在要去做什么,我可以照顾一次你的营生。”
中年人笑了笑,然后捋须道:“这有何难?以我掐指一算,将军此番要去跟佳人相会,不是一个佳人,而是两个。”
“而且,将军你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对吗?”
“……”
杨骁深感无语。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一般。
就连杨骁要去做甚,都能算(猜)到。
这一回,杨骁的确是闲来无事,准备了两支金簪子,要去符府送给符金盏和卫凤娇的。
他从何处得知的?
占卜?
杨骁表示不信。
“请。”
见到杨骁没有说话,中年人就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来到自己的卜卦摊前坐下。
“测字,多少钱一卦?”
“五十文钱。”
“也不贵。”
杨骁从袖子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放在案几上。
“这……将军,在下找不开。”
“剩下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多谢将军。”
中年人只是瞥了一眼那一两碎银子,很是淡然。
这个时代,其实铜钱在民间是不太流通的。
毕竟,天下列国林立,军阀混战,几十年间,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所制造的铜钱也是粗制滥造,款式多样,谁信得过?
譬如在这一时期,中原流通的货币是“天福通宝”。
石敬瑭天福年间下令铸造天福通宝。
当时的天福通宝的铸造,既有官铸,也有私铸。
官铸精美,私铸粗劣。
这就造成了民间的天福通宝大小不一,钱文多而夷漫不清。
所以,哪怕是用不起碎银子的百姓,宁愿以物换物,也很少会使用这种钱币。
“请将军写一个字。”
杨骁接过中年人递来的一支毛笔,沉吟片刻后,便在纸上写了一个楷书体的“符”字。
中年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询问道:“将军你要测什么?”
“姻缘。”
“姻缘?”
这中年人捋须道:“将军的这字,采用的是楷书体。”
“按理说,人正则字正,字如其人。”
“而将军你写的这个‘符’字,上略瘦,下略肥,随意而发,笔尖锐利,透着一种杀气。”
“符,信也。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
“若将军问的是前程,自然一片坦途。但,如果是姻缘……”
杨骁皱着眉头道:“是姻缘怎样?”
“若为姻缘故,本该也顺遂人意,只是将军你的这字,杀气太重,恐有波折,但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知道了。”
杨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准备起身离开。
“且慢!”
中年人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
“将军,在下送你一个字。”
说着,中年人就拿着毛笔,在纸上挥墨,写了一个一板一眼的“忍”字。
“忍?”
“将军,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中年人语重心长的道:“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我还会再见面的。”
……
杨骁别了那个神神叨叨的中年人之后,就来到符府,想让守门的牙兵通禀一声,就说自己要跟符大娘子见面。
然而,却被告知符金盏不想见他。
杨骁愣了一下,又让牙兵请卫凤娇出来见面。
“潇哥儿!”
看见杨骁主动来找自己,卫凤娇甜甜的笑着,很是高兴。
“阿娇,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在卫凤娇惊喜不已的目光中,杨骁拿出一支锦彩中包裹的金簪子,放到她的手上。
见状,卫凤娇忍不住唇角一勾,眼中泛着异彩。
她撩了一下自己鬓角的秀发,低着头,含羞带怯的低声道:“潇哥儿,这是你送奴家的礼物,奴家一定会视若珍宝的。”
“你……你能不能替奴家插上?”
“好。”
杨骁拿过这雕工精致的金簪子,凑上前,就插在了卫凤娇云鬓的一边。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
即便是配上这熠熠生辉的金簪子,卫凤娇的容貌也更显艳丽,有一种奢华而不失质朴的气质。
诚然,一个丫鬟有着金簪子做首饰,可能不符合身份。
但,以卫凤娇的容貌,她的确是配得起的。
“潇哥儿,你真好。”
卫凤娇的连山染上了一抹酡红的颜色,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柔弱而夹杂着绵绵情意的声音,更好似甘泉芳露,沁人心脾。
“阿娇,大娘子呢?她为何不想见我?”
“奴家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的卫凤娇,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杨骁则是并没有察觉到卫凤娇的异样之处,只当是符金盏来了亲戚,在发小脾气。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簪子,一模一样的金簪子,递给卫凤娇,说道:“请替我将这支发簪交给她。”
“好。潇哥儿,奴家一定转交给大娘子。”
卫凤娇的脸上还是甜蜜的笑意。
只是,当杨骁离开之后,她的脸色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颇为阴翳。
卫凤娇想了一下,又转身进了符府,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金簪捏在手上端详着。
到底是否将这金簪交给符大娘子?
她的内心颇为纠结。
迟疑不已。
扪心自问,以卫凤娇的学识涵养,知晓杨骁跟符金盏在一起的好处。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破坏这段姻缘。
但,她又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坎……
卫凤娇不免惴惴不安的思虑着。
符大娘子是豪门贵女,而杨骁相对来说出身寒微。
以符金盏的傲气,她若是嫁给杨骁,能允许后者纳妾吗?
而且,杨骁现在还未成家立室,她卫凤娇未必没有可能成为杨骁的结发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