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还是想跟着下来?克拉拉女士说你是个胆小的普通转生者,看来不该把她说的话当真。”
“主要是我实在没法不去思考你们到底要用那玩意和什么‘不强的’‘地精’战斗。”这是实话,我真做不到,另外我更在意有没有人能不去在意这五柄火箭长柄飞锤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然后她说得完全没错我就是怂得让人恶心你完全可以当真。”
“妄自菲薄不是好事。”他掂了掂肩上巨锤,看得出还是有点费力,“好——既然要一起行动那就得重新安排队形。哦对了,既然如此,我这几个同事……”
“下属。”给我手帕又在刚才扶我起来的好心女性似乎对霍帕的时候语气就会带着不知道该说是严肃还是苛刻的微妙变化,“是‘下属’,基本的上下级关系麻烦对外人说清楚。”
顺带一提,没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但她看起来就明显不是特别能胜任使用自己扛着的诡异喷火组合武器的职责。
这让我怀疑是明显扛不动那玩意的自己太弱还是这几位真的训练有素高度专业。
“我知道我知道……总、总之,克拉拉女士昨晚已经熟悉过了暂且不说,但楚门你肯定不知道我这几位下属调查官的姓名,之后遇到突发情况我想也肯定会造成不便。”
之前就挺不便的。
“确实,”我点头,然后悄悄瞟了一眼在不远处的洞口等待的克拉拉,“那么诸位的大名是?麻烦尽量简略些,我不是特别擅长记人名。”
没看到克劳迪娅。
“也没多长。”女人点头接过话,“算上我从你的左侧起分别是菲琳纳,萨博,杰克,杰克。”
剩下三位依次朝我招手示意。
“……为什么有两个杰克?”
“因为我们的父母碰巧给自己孩子取了一样的名字。”杰克说。
“这不太好分辨吧。”
“遇到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的场合我们会自行猜拳决定所以没关系。”另一个杰克说。
“这不太没关系吧。”
“嗨呀,随便记一下就行,也不是真的会出什么需要你呼救的事。”另一个杰不对萨博说。
让人想骂娘的是他们两个戴着头盔的时候说话声也相当接近。
啊,这么一看和那两次遇到兽人守卫倒差不多,换句话讲把他们标记上甲乙之后倒也——
嗨呀,管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是要干什么。
我重新朝克拉拉,也就是洞口的方向看去。
这次倒是看见了在一边半截出土的克劳迪娅。
“怎么了?”霍帕看我出神的模样也朝洞口一瞥,“啊啊,克拉拉女士说自己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才能重新下去,早上起就静坐到现在。”
“那可真……”
真是个拙劣的借口——我可没说出来。
“在随时都会迷路的阴暗洞穴里遇上性命危机,留下心理阴影也不奇怪。”菲琳纳大概是误会了欲言又止的我的意图,在一边补充道,“另外,好在克劳迪娅一直在一边陪同,不然我很难不怀疑她其实是在用这种借口趁机让自己的仆役去洞内做手脚设伏、”
“既然不是那么回事就别老在人背后说这些啦,”霍帕大哥连忙打断他的副手,“抓紧时间去问问她感觉如何,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出发。”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往坏了想。”
“毕竟这方面有菲你一个就够了。”
“你啊,”她扶着额连连摇头,朝克拉拉的方向暂时离开,“我也真是不走运。”
“……您两位看来不是完全的上下级关系啊。”
“哦,我们从小就认识。”
可恶,听起来酸酸甜甜的。
顺带一提我就不一样了,我根本没有青梅竹马。
不如说青梅竹马这词都是从游戏里看来的。
“原、原来如此两小无猜那种感觉吗真让人羡慕啊。”
“我想是吧?菲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这三年要不是有她陪着,我真是不知道会在这国家变成什么样。”他挠着自己死硬的头盔后脑笑起来,“虽然这么说是这么说,刚才好像有点让她不开心,罪过。”
我猜您做主角的故事里一定还有个金发的天降系女角色。
至于意识到假设的天降系角色确实存在但头发完全不是金色则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的事……这是后话。
这个真的是后话,本章结尾,不,本卷结尾都提不到那种后话。
不过我还是想在这里提一下。
因为如果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那这个故事之后大概会在我看不见的某处真的继续下去,至于最后会落入怎样的俗套,那种事我就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而既然如此,既然讲述者确实是我,那我就有权力在这里多此一举。
作为某种大概也只有我自己能理解,或者连自己也理解不了的纪念。
回过神来时菲琳纳正朝我们的方向招手。
“看来克拉拉女士做好心理准备了,楚门你呢?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会?”
“不用,我休息得很好。”去直接问到底是做好了什么准备大概来不及也没机会,这么一来就只好自行注意接下来她要打什么算盘,“对我来说到这个世界本身就足够留下更大的心理阴影了。”
被自己世界的老乡追杀反而还算是有亲切感吧。
好吧,托辞是谎话,但没说出来的部分也是谎话。
被那帮子干员在耳边一轮全自动齐射的时候我才真的是想哭到不行。
来到洞口重新和克拉拉搭上话时,她看起来相当冷静,克劳迪娅也同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一副已经把自己的活计做完大功告成的得意模样。
我还是只能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来。
“……准备好了?”作为场面话说出来的反而多了一个字。
“哎哎,准备好了。”她冲我点头,又走开一步给扛着大锤的五位调查官让开路,“赌对了。”
像是那样,她压低音量朝我说完后半句,就跟上五人背影,消失在洞口无法被阳光照射到分毫的阴影中。
“楚门先生不动身的话,我作为殿后的那方会很难办的。”从背后传出克劳迪娅的说话声,“克拉拉姐姐刚才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说服他们让我殿后呢。”
“我猜她不光是在这种地方花了大功夫吧。”
进入洞穴后无论如何压低声音都会存在没法消除的回声效应,所以想问什么的话大概也就是现在。
“谁知道呢?先说好,我确实什么都不会做,要说为什么的话,克拉拉姐姐临时又把守则的对象当着那群人的面扩展到了他们身上。”
“最好是这样,当场谋杀的馊主意来一次就行。”
“谋杀是馊主意这点我作为过来人非常同意,”克劳迪娅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将我毫无反抗余地地推入洞口,“然后啊,克拉拉姐姐确实是从楚门先生你这里‘受益匪浅’。”
“我之前也这么感觉……等会,她到底又干了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
克拉拉前两天在基本上同一个地点跟和现在一样完全不明就里的我说过一样的话。
这算什么,既视感?
她说过,在骗完克劳迪娅并准备谋杀之后,她这么跟我说过。
搞什么。
不会真的又要借主场优势(?)再来一出吧。所以才让克劳迪娅殿后?好再从后面偷袭?克劳迪娅本人也说了这根本不在计划内啊?
不,退一万步讲,就当是克劳迪娅在逗我玩好了,有她这个轻轻一掌扇碎列车铁皮的吸血鬼之后的克拉拉要是真的这么做这五个人就算有什么喷射长柄飞锤也应该赢不了,但菲副官口口声声说过自己能直接驱散不死生物,事到如今那种做法真合适吗?还是说什么,自己在虚张声势所以怀疑对面也是在虚张声势吗?可这样的话刚才的“赌对了”又是什么意思?合不上啊?总不至于是偷偷翻了人家的每日法术列表吧?
“楚门先生?不跟上去的话克拉拉姐姐的照明术就照不到了哦。”
克劳迪娅还在身后。
“……人类的黑暗视力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差。”我咽了口口水,没有回头,“倒是你,真不动手吗。”
“就说我真的只是殿后的啦。”
只有一瞬,好像每一根汗毛都感觉得到克劳迪娅在身后轻轻跳起,但是,出乎意料地,她好像用尽了力气一样才靠两手环住我的脖颈,
“这连工会的那些家伙们也不知道,所以不要说出去哦:这种程度的力气是我现在能做到的不扯碎自己身体的极限——克拉拉姐姐这一天下来完全没办法修补我的内部损伤,情况恶化得有些糟糕,要恢复的话,可能至少需要一两天的完全休整才行。”
她咬上我的耳朵。
“真没发现你其实这么虚……等会,‘不知道’?”
“嗯嗯,不要说出去哦,这很重要。”
题外话,直到今天我也无法相信列车上目睹到的那种气力是背后这么轻盈的体重承载得起的。
“……”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完全没有跟上,前方亮起的火光(来源为完全盖住克拉拉照明术的启动长柄飞锤)与映出的六个人影也停了下来。
“楚门?跟上来!你们落得太远了!”
“你看,他们都在叫你哦。”耳边又传来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体温的气流,“少在这里疑神疑鬼如何?”
“……这就来。克劳迪娅悄悄跟我说自己怕黑不想往里走。”
“等等我刚才没说——”
两个杰克在一旁发出混响式笑声。
放在一般情境下大概还挺合家欢的,但这里是幽暗且自带回音的山洞回廊,所以说实话只是有点吓人。
“那就拜托你快点跟她讲讲道理,我还不想在这种地方强制对她下令。”克拉拉本人倒是没什么表示,“终归还是在有可能有那些转生走私者残留的山洞里,互相之间离太远可不是好事。”
看起来真的不是非要克劳迪娅不可。
确实还是和上次一样,充其量也只能在身边静观其变。
我索性背手托起不知道没有自己松开手的克劳迪娅,小跑着跟了上去。
“虽然现在说还有点早,不过请留意第二十三个之后的分岔口——全部都需要朝左才能找到正确的路径。”这么说着,克拉拉朝我瞥了一眼,“另外,到达事发地后也不要掉以轻心,毕竟那些走私者可能还在进行作业。”
“说实话,如果能够交涉,我还是更倾向于先交涉。”霍帕大哥摇头,“虽然和格雷维亚的情况有些区别,但瑟德这里成组织的非法转生者有时也不难被条件收买。”
“容我提醒诸位,他们会主动使用‘枪械’,而且凶暴到逼得我们当时不得不在法师平原那种不毛之地跳下列车逃生。做好无法沟通的准备更加明智,”
克拉拉的神情在火光下又一次变得暧昧不明,
“有些转生者可是非常难沟通的。”
所以说这既视感到底是怎样啊。
“看来你对这里的情况相当笃定。”菲又一次冷不丁地插进话来,“但容我提醒一句,究竟是那些转生者还是镇内守卫队在底部等着可不是什么既定事项。”
“哎哎,那就当我一厢情愿。”她轻描淡写地回应,“谁会想要面对自己不得不因为承诺被扭送当局的可能呢。”
从认识她的这三天来看,这种轻描淡写在她身上不带一丁点结巴口吃战栗不安地出现就代表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考虑到她在这种状况下得意忘形地掉个链忘个事捅出个大漏子也不是第一次,我隐约更加担心起来。
比如说克劳迪娅没回复过来这事她作为主人其实完全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之类的。
虽然这么说的自己对死灵术根本就连个屁都不懂,但克劳迪娅看起来果然还是对她心怀怨恨,任由事态朝对她不利的方向发展不做提醒不是什么不合理的预计……不,等等,但这么一来三定律的守则应该生效不是吗?还是说追加的第四条完全没起到以防万一的效果?看来小说家言果然还是靠不住——这么说我果然应该提醒克拉拉?但在这乌漆麻黑不知道底下到底有什么的地界真的该说这种会让人自乱阵脚的事吗?
“……完全没个招啊这。”
“嗯?楚门先生说什么没招?”
“你,对你没招。”
“在没有办法的事上想太多不是好事。”被比自己小一倍有余的小孩说教果然只会让人心里不爽,“时间和海浪一样,比起无论如何都没有气力而且早就死透的我,还是一心一意注意眼下随时都可能会有突发事态的现状更合适。”
“……这比喻还真深奥。”
“我是想说乘着它们的低等凡人最后都只能把自己冲刷上岸回不——”
某人(应该是菲琳纳)短暂的小声悲鸣从正前方传出。
“怎、”
“冷静,菲。已经死了。”霍帕伸手到头盔前示意噤声,但洞窟中回响的悲鸣看来不会就这样听话消失。
“抱歉。”菲抚着胸口板甲喘了两口,“看来只好关掉飞锤照明术了……不知道暂且安静一些能不能做些补救。”
我三步并两步带着克劳迪娅追上停步观察起脚边的众人,趁着灯光没灭沿视线看向让菲副官花容失色(?)的罪魁祸首。
面朝地扑倒在血泊中的魁梧人形毫无疑问地横死当场。
身披被从背后击穿的厚实皮甲,刺钉长戟滚落在旁,再加上后颈露出的绿色肌肤。
“看来是镇上守卫队的没错。”杰克之一(或者二,或者另外那谁)站起身拍落手上的血污和土块,“我建议让菲检查检查有没有死灵术的施法痕迹,没有的话,咱们可能得准备好跟拿枪的转生者过几招。”
“……已经做完了。”从头盔脸颊两侧亮起的微弱替代照明不作遮掩地投射在克拉拉脸上,“两者间没有联结痕迹。”
“我不介意多检查几遍。”克拉拉迎着灯光回瞪。
“不劳费心,我这方面的基本功还没那么糟。”
“那看来四类驱散仪式都没有用武之地了呢。还是说要看在这背后枪伤的份上再假设我其实在早上控制了接下来在底部等着我们的持枪转生者?同样地,我不介意到时候再多检查几、”
“我对你的怀疑正当且合理,死灵师,在这里无理取闹对谁都没有好处。”
“啊是吗?看来工会的架子果然是消受不起,也不知道是瑟德本地的迷信民众还是身居跨国组织现场副主管的某人对死灵术的偏见更大呢?”
我一时只能和一边的霍帕大哥(的头盔)大眼瞪小眼,全然不知道应该插话劝架提醒两位音量越来越大的业余行为,还是至少问问克拉拉既然跟她没关系那能不能整点死者沟通之类的看看到底是谁弄死这个兽人守卫的。
又或者两者兼有。
然后,好死不死地,
啪,啪,啪,
“楚门先、”
背后传来骤然加快的脚步声,来不及处理反射神经的提示,肩上忽然一轻。
克劳迪娅半句话没有说完,像是被谁掐住脖子拎着一样强行脱开了我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