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看你没有进塔我猜坏消息是你因为什么原因暂时没法用传送门。”克拉拉倚在墙边看着我从螺旋塔走回来,“还好我决定目送你进去再走——发生什么了?他们难不成要你出示转生者的临时居民证吗?”
这副对我的处境无可奈何的好心人模样再过一分钟不到就会完全消失这条事实让人心痛。
“不,我没有说‘我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这三条消息都是给你的,克拉拉。至于我自己就只有一条‘我可能很长时间都回不去’的坏消息而已。”
“哈?什么意思?”
“另外你想先听哪条都行。”
“哎?那、那就两条好消息?”我的语气没有开玩笑的成分,想必她总算是听出来了,“我猜其中一条是‘这座镇子确实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对吧?”
“是啊,这镇子大体上一切都好,没有人员伤亡,你猜对了。”
“那就好……另一条好消息呢。”
“另一条好消息是出于你在事发时其实和我在一起,严格来说也没有直接导致现在的结果,绞刑架应该是肯定不需要上。啊,当然可能会被带去做笔录之类的,我对你们这里的流程不了解。”
“等等,绞刑架是什么意思?笔录?这座镇子不是好好的吗?”她皱起眉头问,“你在说什么?”
像是用一柄没人挥舞得动的大锤去砸碎世界上最复杂的锁那样。
兽人甲的精妙比喻回荡在脑海内,让我不禁思考起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条躲起来等死的衰弱巨龙做出千年来都没有同类做出的暴行。
“我在说那剩下的一条坏消息。那头龙没有破坏城镇,但是它放出来的法力脉冲让包括传送塔在内的所有呃,所有需要魔力的设施都暂时停摆了。然后,传送门这种东西呃,怎么说,链式效应还是什么的,就、”
“……传送门网络会因为链式效应共享外界环境的影响。”
“啊对,差不多就是那样。所以现在这地方所有传送门全都消失了,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修好本地的,然后我听说什么什么法师协会现在没有能授权跨呃,跨位面法术的大法师在位还是如何的,总之我一时半会是真的回不去了。至于你,反正也不是主犯最多算是个间接见证人,所以我猜……”
然后,低头思索那两个兽人守卫还说些了什么的我听见面前“噗通”那么一声。
“我只测算了生命力指标……”
“啥?”我抬头,“先别急,要是真的有嫌疑的话我也可以作证你没干啥,事后风评先不谈怎么说也不至于坐牢的,突然做出绝望的样子开始面色苍白喃喃自语这种行为先省省啊你已经在做了那行吧。”
克拉拉一脸惨白地开始从所有我能看到的露出的皮肤渗出汗水,凄惨地抱膝缩在墙角。
我得说这好像和我之前的某个设想相当接近。
“糟糕,很糟糕。楚门,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件多糟糕的事……绞刑架、绞刑架,啊啊,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瑟德当局现在肯定在疯了一样地找我。糟糕,很糟糕,真的很糟糕,楚门。”
“就说了别这样,我们都知道那头龙一飞冲天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那种事不可能是你的责任。”
她颤抖着起身,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抬头死死地朝我投来视线。
“你不明白。”
那可不么你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不明白了。
“是啊我不明白,所以我在等你告诉我。”她眼中无法忽视的某种恐惧令我突然对自己该不该继续介入产生了同样无法忽视的犹疑,“当、当然,你也可以不告诉我然后自己解决,毕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是啊。我可以不告诉你,然后这问题就会那么解决了。”她继续盯着我又看了相当久的时间,“那样的话,你反而能帮上忙。”
“听起来不太有条理。”
“……所以楚门意下如何?这地方暂时收容转生者的福利院怎么走我还是记得住的,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那里寻求帮助,然后忘了我们说过话就好了。你是个怕麻烦的人吧?这么做之后,只要在福利院里好好等到传送门修复就行了。”
她还在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
只有眼神像是在催促我作出回答那样焦躁不安。
“……我记得你说你觉得我是个‘这人绝对没种到不敢多管闲事’的家伙对吧。”
“哎、啊,是哦?所以我才、”
“这听起来和现状无关,克拉拉,但我终归希望自己是能够被信得过才被你这么说的。”对美少女(重读)说自以为是的漂亮话从来都是一种免费的享受,“我,怎么说,我希望、不,我相信你是因为信得过我才在那片树林里和我倒了那些苦水,和我抱怨自己的处境,在那之后安心又放空地告诉我‘最后一切都好’。”
“这和现状确实无——”
而且再不说回到自己的单间出租屋可就找不着人说了。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这么相信。”
“我、”克拉拉愣了愣神,随即皱眉低下了头,“好吧,差一点就要感觉内疚了……我会告诉你的,满意了吗?”
“哎呀满意非常感谢。不过克拉拉你看,我突然想到,刚才的对话是不是说明了一个转生者的两句话比一整座小镇的困境更能让你产生同理心——”
“我也可以现在就反悔。”
“我错了不要半途而废。”
“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呢?”
她整理一番衣物,随后似是要抛下我不管那样朝着城镇内部延伸的大路走去。
“那呃我其实也没有办法——啊,但那什么,我相信你,真的。”我看着她开始走远的影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种荒谬的转折处功亏一篑,“……现在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地方,还是说你就想要蹲在街边探讨足够把我们全部送上绞刑台的大事吗?”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好在戒严还没解除的空旷大路上没有任何能够听到这番话的行人,那两位兽人兄弟大概也看不见大路的情况。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自己会上绞刑台。”我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就当你其实是唤醒那头龙的真凶好了,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这样刚刚毕业的死灵师有能力把它惹到濒死也要放出那种千年一遇规模的,呃……”
“魔力脉冲。”
“对……魔力脉冲。”
是,我知道,拉骷髅几乎没前摇的克拉拉在不久前摆脱了“只会复活鸡”这种滑稽印象,但那也只证明她是个“不那么弱”的死灵师,要专门找一头等死的老龙来证明自己本身就可以说明她没有惹怒这种生物的能耐——何况她当时有明摆着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两个是一起看着那头龙飞离山洞的,她拉骷髅至少有个起手,而那时她根本连那法杖都没有从背上拿下来……
她(目前在我看来,而这当然在事后看来还是错得离谱)不是什么能让一整个国家陷入混乱的狠角色。
不可能,怎么考虑都不可能,另外事到如今再告诉我她其实是个一直在因为某种原因对我演戏的敌国邪恶女间谍且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这种设定的话我肯定会从内侧一拳打烂这故事作者拿来打字的电脑的显示屏然后再用吃奶的力气把他本人痛殴到失去意识。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楚门你还是不相信我能直接引发这种程度的问题。”克拉拉在一旁不知为何自顾自苦笑起来,“我还知道等我解释完你肯定会问我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关于这点,刚才你劝诱我进什么福利院的时候我其实就想问。”不过这大篓子真的是她直接捅的这点我看来是不想信也得信了,“不客气地说你那时候有点像是什么心怀鬼胎的疯子……啊别当真我就那么一说。”
“真够不客气。”她嘴上的苦笑没有消失,“疯子什么的先不说,我确实心怀鬼胎、啊,就为了这点我也得好好和你道歉才行……真的是,差点就接二连三做了好几件过分的事。”
等等等等邪恶女间谍这茬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怎、怎么个心怀鬼胎法?”
“我对那头龙所做的事也是正好能栽赃在你身上的事,楚门。”
“啥……?”
“也就是‘既不知情也没有和我一起行动而是在福利院里一无所知地过活是最适合我栽赃的情况没有之一’这样的事了。”脚步停了下来,眼神仍然似笑非笑,“还想‘相信’我吗?”
“……是吧。”我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我猜。”
“那可真是让我很开心。”
硬要说的话,蓝色的瞳孔确实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