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戴着口罩,很不舒服的样子,显然是晕船。
“妈。”
江娟没有理会,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闺女,这是乌篷船,敞篷的,船中的劳斯莱斯,这么点水流,你晕个什么劲。”
朱由榔却表现得像个中国父母,对船夫嘱咐让他再开慢一点。
尤丫和堂姐麻豆坐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针插不进。
朱由榔一个人对着周庄的绿水出神,拱桥、典型的江南小镇、古色古香,号称中国第一水乡名不虚传。他不由得想,在此地养老不失为一个选择。
他再次瞅了一眼麻豆,自古水乡出美女,果不其然,天然去雕饰,不施粉黛,却美得像仙女,比明星的假脸舒服多了。只是...人家要结婚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
江娟赞道,“想到用乌篷船接亲,你老公也是人才。”
麻豆掀开遮挡的几抹头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那个木鱼脑袋,才想不出呢。是我闺蜜想的。今天也是他的婚礼,他老婆也是周庄的。以前,我们说,要永远在一起,这回要实现了,我们两家就隔了一条街。”
“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结婚,”然后讶异地问,“你是男闺蜜啊?”
“我们认识十年,一开始是火锅店同事,他离职了,但我们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他见证了我几乎所有失败的恋情,”麻豆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们别想太多,我和他是纯闺蜜,即使睡在一起,也不会有事发生。我喜欢的是高富帅,他一直是矮穷挫,我瞧不上他,他更喜欢温柔的女人。”
“你不温柔?”
“我狮子座的,哪有温柔的狮子?”麻豆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江娟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温柔的女人,只是善于隐忍。”
“我啊,忍不了。”
“哈哈。他结婚,你去了吗,他来你婚礼了没有?”
“来不了,因为我们商量的是同时间结婚,地点不一样,相隔甚远。”
“他给介绍乌篷船迎亲,自己不用?”
“他老婆喜欢西式婚礼,两人在附近一座教堂办。”
“你见过他老婆?”
“是在一家宾馆认识的,叫刘玥,长得一般,但他喜欢她的乖巧。”
江娟大笑,“老虎就是老虎,娶回家就会露出本性。”
尤丫搭腔道,“男人不也一样,什么绅士、大方,都是假的。顶多算互相欺骗。”
朱由榔见三个女人在搞讨伐大会,不敢开口,以免殃及池鱼。
“妈,那是不是双桥?”江宁惊喜道。
朱由榔第一次见双桥还是在陈逸飞的画上,老陈是周庄人,画很好,但真实的双桥还是水墨画来得真切、有意境,西洋画根本无法画出精髓。
“对,那就是双桥。”
“好多人啊,咦,警察怎么也来了?”
朱由榔警惕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从法医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彻底放弃了抵抗,难道真是死神附体?
又是命案!
只见警方的蛙人潜入水中,不一会儿就露出头来,两人拖出一具身着婚纱的女性尸体,按规定将它放在实现铺好的白布上,来了两名警察负责拍照,法医戴着白手套,左看看,右看看,耐心、仔细地观察着。
一名像是负责人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指挥大家做事,他很干练,一看便是老刑警。
“对不起了,这儿过不去,得绕道。”船夫说。
朱由榔还未开口,尤丫率先叫船夫在一旁停船,她要上岸。
“你干嘛去?”
“看着像我四侄儿,去瞅瞅。豆豆,四侄儿有没有答应去婚礼?”
“不清楚耶。”
尤丫不管不顾,大喊一声,“老四?”
那位负责人回过头,尤丫越走越近,熟料,他竟激动地说,“二姑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豆豆结婚呀,她嫁这疙瘩来了。出了啥大案子?”
“莫事,接到群众举报,双桥附近发现不明浮尸。不是我说这还是第一回呢,”然后,眼光望向麻豆,朝麻豆招手,随口问道,”那男的就是她老公吗,我看挺般配。”
“不是,那也是干刑警的,在外地。”
尤老四来了精神,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么年轻,是个菜鸟嘛。”
“老四,别瞧不起人家,刚儿乌镇的灭门案,就是他们帮忙破的。”
“这么厉害,那得见识见识,能不能让他们过来?”
尤丫一招手,大家都走过来,越走越近。此刻,法医检验完毕,叫来担架,预备抬走女尸。熟料,麻豆走近后,死盯着新娘,脸色苍白,支支吾吾道,“刘玥,那是刘玥,我闺蜜的新娘。”
“果真?”
“她脖子上戴的项链是我送给闺蜜的,说好让他以后送给新娘,独一无二,是定制的,全世界也就这一条。”
尤老四忙叫抬担架的警察放下,把麻豆喊过去,麻豆脸色越来越差,显然受惊过度,“就是她,没错的,她就是刘玥,我见过,她左手手背有个大伤疤,位置也相同。”
尤老四马上说,“你有他电话不,打电话让他来认尸。”
“好。”说完,背过身去打电话。
江宁在闻到尸臭的那一秒,便吐了一地。
江娟安慰道,“闻多了就习惯了,你就当来了一趟外卖的诞生地,估计也就这么臭。”
不一会儿,麻豆走过来,忧心忡忡地说,“他不接电话。”
“那就更好,八成他就是凶手。”
麻豆一脸惊奇,脸色偏青,急忙辩解道,“他不会的。”
“豆豆,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电话要是打通了,替我劝劝他,投案自首吧。”
“您也忒草率了。”
“初步鉴定是勒毙,就在脖子周围,试问,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的人,要如何如此近距离地杀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在脖子上,说明肯定不是抢劫。”
“他们今天就要结婚了,有什么理由杀人?”
尤老四打太极道,“那谁知道,人类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也许就是吵架了。”
麻豆看向尤丫,“丫,你要帮我。”
尤丫不高兴地看着尤老四,“老四,我可是你长辈,听我的,好好查。”
尤老四说,“不管看谁的面子,我也会好好查。先等法医验尸报告吧。”
尤丫说,“豆豆,你再给他打电话。”
麻豆内心五味杂陈,她向来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即便结婚前,她仍然无法决定,要不要嫁给现在的丈夫,他对她不错,但她不确定这是爱,她也有问过宁毅,宁毅说,只要她喜欢就好,还顺带安慰了几句,过去没关系,对你好就行,他向来如此,只要她喜欢,他没有意见。
她给乔爿打了个电话,告知了情况,乔爿让她等着,马上到。麻豆和他是在网上认识,觉得他特别能说,有些地方和宁毅还有相同之处,譬如星座都是金牛座,麻豆心想,他大概和宁毅一样是个踏实的人吧。
事后她才发现,不是所有叫金牛座的都是真的金牛座。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乔爿吵着要见面,麻豆见了,第一次就又搂又抱,骚话连篇,还要求去开房,但麻豆竟然没有被吓着,反而接受得很顺其自然,仿佛他们早就是老夫老妻,妻子对丈夫的私生活已然麻木,如同大多数中国夫妻。
她毫无保留得想要相信他,没两天,两人就吃了第二顿饭,她想吃火锅,乔爿不喜欢就没去,麻豆还吐槽他抠门,明明是富二代,家里有厂有房,追求别人还舍不得花钱,连束花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也有人要?
了解多了,麻豆发现,还真有。在她之前,他还有一个纠缠不清的前女友,处在剪不断理还乱的阶段。她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那个女人,也没有兴趣。
她不确定自己爱他到需要吃前女友醋的地步,他也不确定会真的娶她。
没过多久,她了解到,看似人畜无害、禁欲系的乔爿竟然找过小姐,不清楚有过几回,这事令麻豆恶心,作为一个对感情有洁癖的狮子女,她提出了分手。
但没过多久,两人又在一起,也不知为何,感情就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她觉得自己还是爱他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对方也不愿意就此放手,一口一个宝贝,肉麻死你。
有几回和宁毅聊天,宁毅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大概就是没睡到,所以,更想要。假如真得到了,也就不值钱了,不信试试,麻豆没试,人性和爱情都是不能试探的。
在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里,二人又间接分过手,复合,又分手,理由都是千奇百怪,不管怎样,最后,二人选择了结婚来一了百了,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出自爱情的成分。
“豆豆。”乔爿来了。
“你来了。”麻豆一点也不惊喜。
“真是她?”
“对!你没见过,但确实是她。”
“宁毅为什么要杀人?!”
“谁说是他杀的,还没证据呢。”
“不是他还有谁,新娘失踪了也不报案,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尤丫说,“怕丢脸啊。在没有被判刑前,他只是嫌疑人。”
“豆豆,走吧,说到底,死的也是个外人。”
麻豆不愿意了,她脾气很倔,“我闺蜜才不是外人。”
“我是行了吧,成天都是你闺蜜你闺蜜,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公放在心上,”乔爿怒了,“早就觉得你们关系不清不楚,这世上哪有纯洁的友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关系好,不是图她是什么,以后结了婚,你们俩必须断绝联系,否则....你知道的。我是个文化人,讲理,话说在前头。”
“我知道,”麻豆暗下决心,“他说得没错,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我和他这样的闺蜜情,再大方的也没用。他曾说过,要和我一刀两断,为了我。他每回都说中了。”
“我可是你老公,你得听我的。”
“门都没有!老娘只听自己的。姓乔的,咱们没领证,现在婚礼也不必办了。拜了,去找你前女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暗通款曲,压根就没断。”
在一旁看热闹的一行人都蒙圈了。
“爱情真是脆弱。”江娟硬生生憋出一句话。
江宁说,“妈,人为啥要结婚?”
“因为无聊。”
朱由榔看不下去,打断她,“别教坏小孩子,婚姻是神圣的,当然是因为两个人彼此相爱,想生活在一起。”
“那,猪叔叔,人为啥要离婚?”
“当然是没话聊了。”
“才不是!这种事你还小,不需要知道。离婚是因为不合适。”
“不合适,为啥当初又要结婚?”
“因为当时不知道啊。”
“要结婚才知道,是不是太晚?”
“也不算晚吧,”朱由榔说,“结婚还是很有意思的。”
“你父母幸福吗?”
这回轮到朱由榔吃哑巴亏,他看了两眼江宁眨巴眼的样子。
“就那样。”
江宁评价道,“看来也不行,你一个不幸福家庭的孩子居然劝别人结婚,是报复社会吗?”
朱由榔瞅了一眼江娟,“真是你孩子啊。”
“做过亲子鉴定,亲生。”
“结婚了还不确定是你老公的?”
江娟打断道,“别搞得好像你爸妈没做过?”
朱由榔不说话了,相当于默认。这年头,亲子鉴定师拆散了太多家庭。
乔爿渐渐理智起来,“是我错了,你原谅我,亲朋好友都来了,现在说不结,太不合适。你看,婚礼的钱都花了,我爸妈请了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你爸妈,你家的亲戚,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们?他们会替我嫁给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麻豆说,“宁毅说得对,他没看错你。你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我太傻了,太傻了,居然这么相信你。”
乔爿手都抖了,“不可理喻。”
“多少钱我都赔你,咱们分了吧。”
“你可别后悔,都快三十的女人,早就掉价了,有人要就不错,还挑三拣四。”
麻豆冷笑道,“我的终生大事用不着你来管。”
江宁点评道,“聪明人都不会结婚。”
尤老四来到身旁,面色凝重,“我们在刘玥的衣服上、身上都只发现宁毅的DNA,其次,死者在死前一段时间与宁毅发生过性关系,死者的阴道发现了宁毅的,你们懂的。死者的手腕和脚腕都有生前伤,经鉴定来自皮带,不是一般的皮带,是玩SM专用的,在死者的房间内也发现了同样的东西,与伤口温和,我们怀疑,宁毅和刘玥就是在那里发生的关系,可能玩得太激烈,导致死者身亡,宁毅吓蒙了,便弃尸逃跑。按理说,这是不必判死刑的。”
“不可能,”麻豆肯定地说,“就算宁毅失手杀人,他也不会把尸体扔到河边。他恐水,连游泳都不懂,掉下去就必死无疑。我也告诉过你啊,姓乔的,为什么你还要怀疑他?”
乔爿沉默不语。
江娟上前,“请问,死者租住的房子离双桥有多远?”
“开车的话,要二十多分钟。”
麻豆再接再厉道,“谁结婚前玩那么嗨,宁毅才不是那种男人,他说过,最讨厌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