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楼下维持秩序的周浩站在眼前一米八的壮汉,有些自卑,饶有兴致地问,“经常去健身房?”
壮汉愣了一下,木纳地说,“太贵了,在家练。警官,你不是该问我为何出现在现场?”
周浩咳嗽一声,竭力辩解道,“我这就是在问啊,如果不了解你真的有力气撞坏大门,又如何说明门是真的锁起来。听说是你一个人撞开,你觉得门紧吗?”
“很结实。”
“你叫什么?”
“楚河,我住在五楼,今天休息在家。”楚河扶了扶自己的如年轮般一圈一圈的近视眼镜。
“一会儿和我们去警局录一下口供,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
“好。”
王伟一个人呆在阁楼外看守,江娟使了个眼色,叫走朱由榔。
“我们去死者的住所瞅瞅。”
“瞅啥瞅,人都走了三年,租户都换了几拨,能发现什么?”朱由榔不以为然道。
“吴大爷,能再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啊。”
“307、308都是同一天搬走?”
吴大爷使劲摸头皮,呼吸半天,“不清楚,听说是月底房东来收房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于是,打开房子,发现他们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走了,桌子上留下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一分不少,两间房都是。房东见钱也没少,就没在意,反正像这样来来去去的租户太多了。”
“知道是谁搬走的吗?”
吴大爷摇头,“我也觉得奇怪,那段时间根本没人搬走或搬进来,按理说,他们的行李可不少,电器都是很重的,不管白天黑夜,这里都有许多人,无声无息地搬家,几乎做不到。”
隆昌公寓两百多户居民,像两百多个从白天到黑夜的摄像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被看在眼里。
“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凶手就是隆昌公寓里的住户,杀死三人后,未免惊动警察,他搬空了死者们的行李,造成他们早就离开的假象,”江娟捏了捏鼻子,“行李还在隆昌公寓。”
朱由榔接腔道,“凶手也还在?”
“不在岂不更好?!”
“也是。”不在就等于告诉警方,他就是凶手。
“案发后,凶手很可能没再回去,玻璃上写着这么明显的字,傻子都会发现,他为什么不涂掉?”
“对啊。”
“字又是谁写上去的,三人都是被火钳穿喉,没机会写字,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在门边的毕伯奇预感到了危险,可是,写下来又有何用,难道凶手会不知道?”
江娟又捏了捏鼻梁,突然惊讶地说,“凶手是高度近视。”
“等会儿让法医验一下血迹不就知道了。”
“凶手是熟人的可能性最大,”江娟说,“这不是一次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凶杀案。凶手对三人都有恨意,能想到用火钳虐杀,不是一般的恨,叫老周重点查查三名死者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共同熟悉的人。”
去307、308自然没有什么结果,两间房都租给了单身汉,房间凌乱无序、臭气熏天,不过二人有个共同点,墙上都贴了日本AV女优的海报,一个是铃原爱蜜莉,一个是泷泽萝拉。
朱由榔调侃了二人的品位,道,“太低俗了,我觉得松岛枫最好看。”
“你在一个良家妇女面前谈女优不好吧,”话锋一转,她灿灿地说,“明明是小泽玛利亚,混血女孩都好看。”
朱由榔争锋相对道,“你在一个处男面前谈这个不好吧?”
“除了处男,谁还玩假的?”
“中年夫妻。”
“少贫。”
“你玩的都是真的,很骄傲?”
“WhyNot?!”江娟自信地说。
“你都玩过哪些男人?”
“你应该问,哪个国家的男人,我还没玩过。”
“吹牛!”
如今的女人经历的男人比男人经历的女人还多,对男人早就没了兴趣,结婚只看对方条件和彩礼多少。这其中诞生了许多类型的女性,譬如“伏弟魔”、“中华田园女”。
突然,江娟听到微信消息,原来是吴大爷发来的图片,还真不少,消息一直不停,她有些后悔加了他微信。姑且看看吧。江娟打开消息,一张张往后看,照片几乎涵盖了各个节庆日,国庆、中秋、三八妇女节.....朱由榔看得眼花撩乱,照片少说也有几千张,三名死者出现的就有几百张。
“我不看了。”
“快来看,这个人和他们三人的合影最多,”江娟说,“你不觉得眼熟?”
“这不是那个壮汉吗?”
“你看他还戴着高度近视眼镜。”
果然,在某场拔河比赛中,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楚河与三人在一起谈笑风生。
“别说,不止一次。”
在社区乒乓球比赛、羽毛球比赛中,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按你的推理,他就是最符合的人。”
“立刻通知老周。”
朱由榔拿起电话,不曾想,周浩异常激动地嚷道,“你们都过来,我抓住凶手了。”
“这么快?”
江娟不经意地问道,“是谁?”
“楚河,那个肌肉男。他自首了!”
朱由榔都懵逼了,敢情上海警方都是靠运气破案。
“可,密室又是咋回事?”
“如果是他,那就不能称之为密室了,”江娟抽丝剥茧地分析道,“他那一撞,门锁关得紧不紧,谁也不知道。”
“进阁楼的门锁呢?”
“不需要钥匙,剪断锁,再换把新锁,和原来的一样,再和吴大爷的互换,吴大爷年纪大了,也不一定记得,太简单了。这案子,一点也不本格嘛。”
朱由榔感慨半天,“真是千篇一律的凶手。既然你的分析并没有真正逮住凶手,我可不付钱。我不管最后凶手是不是他。”
“无所谓,就当是免费送你的一堂刑侦课。”
“我堂堂刑警队的人,需要你教?”
“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陪我们去迪士尼乐园吗?”
“我拒绝!你又没破案。”
“那我们自己去。”
“随便。”
“走吧!”
“去哪?”
“警局,总要道个别吧?”
警局内仿佛过年一样,显然,发现尸体才不过一个多小时,凶手就落网,这种事不太多见。领导们在内部开了一个小会,脸上洋溢着姨母笑,着重表扬了周浩、王伟,二人虽然一脸蒙,面对表扬,还是厚颜无耻地收下,在讲话过程里添油加醋了一些自己如何抽丝剥茧,一步步逼得犯罪分子自首的“过程”。
不知身为凶手的楚河知道第二天的报纸如此描述破案过程,心中会有多少“草泥马”奔腾而过。
“小同志,你们周队呢?”
“他被记者拉去接受采访了。”小警察自豪地回答。
“王伟在吗?”
“他在审讯室,你们去旁听吧。”
小警察指着右侧的一间房,让二人进去。
里面站着三四个警察,对面被玻璃挡住的就是审讯室,监控开着,这边,大家都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见二人进来,也不在意,招呼他们一起过来。
“审一半了,你们怎么才来?”其中一名年轻刑警问。
“我把女儿安排一下,耽误了时间,对了,凶手交代了吗?”
“差不多,他说,事前调换了天台入口的锁,和门卫换了钥匙。”
“他怎么知道三人要在阁楼?”
“偷听到的。”
“承认是预谋吗?”
“承认。在阁楼上准备了煤炉和火钳,这是他从古装片看到的,据说是专门用来对付不守妇道的女人。这人有些偏执,脑子有问题。”
江娟透过玻璃,看到戴着手铐的楚河,他正玩弄着桌子的边角,神情恍惚。
“死者们的家具和行李找到了吗?”
年轻刑警摇头,“找不到了。这孙子够狠,他不是一件件搬走的,而是先把所有东西搬到自己房间,在房间里拆光了它们,再每天带一点走,找个垃圾堆就扔,日复一日,一年多才全扔完。”
“这是我就不懂了,”江娟托着下巴道,“心思缜密到这地步,他没有必要自首,却又为何?”
“他说,完美犯罪如果没人知道,就不会知道是谁做的,可他希望被人知道。”
朱由榔警惕地说,““他有说谎的嫌疑,这种人为了成名什么都做得出来。”
“阁楼上都是他的指纹,他家里也搜到了死者物品,是他没错。”
“理由?”
“杀人的理由嘛,有些奇葩。”
“怎么说?”
年轻刑警咳嗽一声,“他说,因为他们借种背着他,没有带上他。他觉得自己比曹魏更合适,除了钱没曹魏多,年纪比曹魏大,其它都符合。”
江娟看了一眼朱由榔,又看向年轻刑警,三观一下子被震碎。
“就这?”
“他就是这么说的,”年轻刑警说,“对于你们或许离奇,我们早就习惯了。杀人的理由可以很复杂,国仇家恨,但也可以很简单。我们这奇葩的罪犯多了,这种都排不上号。去年有一个来局里问自己是不是网络A级通缉犯,结果还真是,我们每人月底都领了奖金,半年前,有个贼偷东西按吉利房号来偷,结果打开门,我们四名警员正在值班,518号房是我们的临时警备室,双方还有些尴尬,不提远的,就拿上个月来讲,我们接到举报,某楼里有一股尸体的味道,打开门发现一个人在睡觉,桌子上摆着炒好的腌菜,腌菜缸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把他叫醒,发现他不是房子主人,是一个贼,问他为什么炒腌菜,他说,他饿了,而且这腌菜和他妈腌的味道一样,没忍住,吃累了,就睡着了。”
江娟头摇得像拨浪鼓。
“什么世道!”
“他莫不是看上了宋宝?”朱由榔寻思道。
“也可能看上了毕伯奇和曹魏,”江娟哈哈大笑,她也算腐女一枚,“因爱生恨。”
审讯似乎结束,王伟拿着笔记本走了出来。二人也跑出来,迎面对上,王伟热情地过来握手。
“太谢谢你们了。”
“什么忙也没帮上啊。”
“你们不去隆昌公寓,我也发现不了尸体。”
“这么想也对。”
“走,我请你们吃正宗上海小笼包,有一家特好吃。”
朱由榔连忙婉言谢绝。
“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江娟也拱拱手,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