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向往钱财，官宦向往仕途，武夫向往功法，那么仙人呢？
仙人之愿又是什么？权力还是地位？亦或是长生久视？
苏仁还记得心中的疑惑，他今夜前来寻何平，就是心有所感，迷惘而不得知，想有所获。
……
何平端上茶，落座。
两人中间摆的是一副棋盘。
“何平，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的下一句是什么？”
苏仁落子，是一颗白子。
见状，何平扯了扯嘴角，他家三代务农，也知道这棋子是黑先白后。
不过还是没理会，拿过黑子落下，答道：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嗯。那你说仙人是干嘛的？”
正准备落子的何平一顿，手停在半空，有些疑惑。
“那你先问正气歌干嘛？”
“我就是一时想到了，卡住了就问你。别管那个，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仙人？仙人不是凡俗对修士的称呼吗？我们从不称自己为仙人，那你就是想问凡俗认为我们是干嘛的？”
苏仁不答，既不否认也不赞成，只是又落下一子。
棋盘上已经是三白两黑，何平再落一子的同时，不忘说道：
“仙人就是高高在上，长生久视，拯救苍生于水火的嘛！”
“真的吗？”
急着反问的苏仁都未落下一子，而是目光急切地盯着何平。
“当然！”
“那我们当初坐视钱家夫妇死去？能算拯救他们于水火吗？”
“自然不能。那时我们的实力有限，若是画皮鬼不先被消耗一下，我们哪里除得掉它？”
“马车向左死一人，向右死一百人，你是车夫，左右如何选？”
“向左。所以那天我等在房梁上，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你在纠结什么，苏仁？”
“你不后悔？”
苏仁伸手摸向棋篓，问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不容何平的目光有丝毫躲闪。
“不后悔。哪怕死的那人是我弟弟。”
何平意有所指，苏仁明白他的意思。
画皮鬼一事给何平的人生带来一个巨大的转折，今日所答，恐怕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终于，苏仁落下第四枚白子，这次的问题又回到最初。
“所以，何兄，你可以告诉我，仙心为何吗？”
沉默。
只能听见苏仁有节奏的拿手中的第五枚白子敲击着棋盘。
清脆的敲击声却引得何平皱眉，但苏仁知道，何平烦的不是敲击声，是自己的问题。
良久，展颜，何平轻笑。
“我有答案了。”
停下敲击的白子，苏仁望着他，直至何平开口道：
“为拯救苍生于水火的，不是仙人，是圣人。我为仙……”
声音陡然加大。
“是为他日再遇妖魔，无需以凡人性命消磨，可直接出手；
是为马车左右皆死人，我为车夫时，可一念升天，不伤及任何人；
是为他日吾弟陷泥沼，被画皮鬼附身之时，无须以命相消。
虽然钱云非好人，我弟非孝子，可他们平白遭了鬼神欺，落得凄惨下场。
恶人自有恶人磨，何须妖鬼乱世！我为仙，当能人所不能，剔除乱世妖魔。”
何平的声音很大，苏仁闻言沉默许久，终于落下第五子。
“我为仙，是为侠。”
苏仁的声音很小，却说得坚定。
他心中所想，与何平无异，这也是他二人为何看似交涉不多，却颇有知己之感的缘故。
夜访何平，何平亦未寝，幸而谈之，即明本心。
怔怔无言，何平被苏仁的六个字惊讶到，他第一次认识到“仙侠”的含义。不过，下一秒他就被苏仁的话彻底震惊。
“白子连成线，我赢了！”
“这是什么棋？”
“五子棋啊！没看懂吗？你看，这个五个是不是连成一条线了！”
……
翌日，苏仁难得晚起。
昨夜与何平聊得兴奋，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意兴阑珊，干脆没打坐，久违的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此时日上三竿，太阳的确是晒到屁股。
苏仁只觉神清气爽。
上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突破到望关之时。
人逢喜事精神爽。
铁保全瞧见苏仁的时候，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问道：
“你明本心了？”
“应该是吧。”
想到昨夜和何平的谈话，以及今早起来时的异样，苏仁心里也有了猜测。
见状，铁保全解释道：
“心劫之后，往后的修行就是勤勉不停，基本上不会有心境上的问题了。
可心境仍是分高低，明悟本心者称上等，迷惘无知者为下等。明本心，往往是见神境界之后的事情。
你这般早就明悟本心，是大好事，于你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说着，铁保全越发满意自己这个徒弟。
本是看他通过心性考核、勤勉有加的份上才收为徒弟的，后面又发现他机缘好，连妖灵都能遇上。再后面又带来一个身怀异宝的何平，又给石派添了人气。
现在一身清气，显然是心思澄明，明悟本心，说明苏仁心性天赋不错。
这当真是捡到宝了！
铁保全决定，现在就再去找找，一定要尽快找到适合苏仁的武器。
……
“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三尺余，似剑似棍，常成对使用。”
铁保全和苏仁介绍道，一边挥舞着手上两根奇怪的武器。
这便是铁保全搜寻许久，才为苏仁找到的最合适的武器。
“你学了巨猿的些许技巧，气力远超同辈之人，又苦练剑法，不可废弃，这双锏就再合适不过。
既可使用剑法挥舞，又可凭借蛮力轰击，实乃你如今的不二之选。”
见苏仁对这奇怪的兵器来了兴趣，铁保全又说道：
“说来也巧，我恰好认识一位使锏的高修。先前我倒是忽略了他，否则早就介绍你用这双锏了！”
现在用起来合适，未来也有人学习，苏仁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这双锏。
“谢过师父！劳烦您费心了！”
苏仁接过双锏，一入手就觉沉重。拿在手中挥舞片刻后，适应之下竟觉得格外好用。
见到苏仁满意，铁保全也是开心，一番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这几日你就与巨猿练习双锏，过些天说不定为师要带你去见见世面。”
闻言，苏仁不禁生出几分期待。
修行虽不无趣，但总归是久居一地，出去透透气的心思总是有的。
这也是为何大多宗门隐于山野，但出门不远就能有一处城镇，正是为散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