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锦衣夜行是王八，富贵还乡是霸王。
清河城。
苏仁刚踏入熟悉的城门，就感受到一道道炙热而亲切的目光，卖豆腐的王二娘率先说道：
“呀！可是苏画圣回来了！恭喜了恭喜了！来店里坐坐，挑两块豆腐……”
这边王二娘的示好刚结束，苏仁就听到另一道满是嘲讽的声音响起。
“哟！这王二娘也能豆腐嘴豆腐心啊，是谁暗地里咒骂苏小哥来着？苏小哥，你还是来我这茶楼坐坐吧。总不会当上仙人，这爱好也变了吧！”
说话的是茶楼的女掌柜，和王二娘邻居多年，一直不对付。
“咳咳，那不是，只是今天时间紧凑，赶明有机会一定来喝茶。”
苏仁清楚，此刻两人这般争锋相对，和自己也脱不了关系。他过去是茶楼的常客，也是座上宾。
原因也不复杂，在说书、听曲这茶楼老两样之中，苏仁稍稍出力，硬是给凑上个画本的新鲜玩意，茶楼的生意因此也蒸蒸日上。
至于说画本的内容，多是些朦胧而受主顾欢迎的……反正王二娘的男人看了是爱不释手，三天两头就往茶楼跑，王二娘背地里咒骂苏仁也是这个缘故。
一把糊涂账啊，都怪当初缺钱，就不该画那些玩意……
心里想着，苏仁和煦地与女掌柜道别，也没理会王二娘，直直朝着自家画坊跑去。
……
清远画坊。
牌匾上，“远”字的红漆稍微鲜艳些，这是后来新刷的。门口靠左的门槛有点破，这是老毛病。张贴的门神稍显刻板，这是师父画的……
时隔一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无怪，踏入仙门后再回凡俗，倒也正常。苏仁推门进去，正好和一男人迎面撞上。
“苏画圣不在，咱们画坊没人有他那技术。左转直走再右转，那家画坊更大些，您上那瞧瞧去……”
显然，男人已经有些厌烦这过于火爆的生意和频繁问询的客人了。
“若是我偏要你画一幅呢？”
“十钱一张，概不讲……诶！小弟，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看清是苏仁后，惊喜万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诉苦道：
“小弟，你可是不知道，师父昨天去凝脂夫人那问清情况后，非要大肆宣扬。这下好了，今天一天，咱们这右边的门槛都要踏坏了！”
他是苏仁的师兄，是师父捡来的孤儿，也是在这画坊长大。准确地说，这画坊里三个学徒，都是师父苏大光捡来的。
老大苏忠，老二苏孝，以及老三，苏仁。
“师父就这性子，大哥还不习惯嘛！对了，他老人家呢？”
“在里屋呢，一会就出来了。”
苏忠话不多，苏仁也习惯沉默，他们这三个没有血缘的兄弟，在师父苏大光的潜移默化下，多是这般性子。
脑海里前身的记忆涌现，苏仁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
那时，年岁相差不大的三人就是坐在这小小的画坊里，苏大光在前面的画板上演示，三个人就在后面看着学着，期待着吃饭。
画坊不富，记忆里似乎一直这么粗糙，却养活了三个孩子。苏大光也不仁慈，在三个孩子的记忆里，却是叫着师父的父亲。
这块画板是我的，这块是大哥的，这块是二哥的，师父那块的边上怎么又多了一块？
苏仁正疑惑着，朝苏忠示意了下，后者见状，正想要解释，里屋走出来两人。
一个年纪五六十的老头，还有一个模样年轻的少年。
老头就是苏大光，苏仁的师父，可那少年，倒是没见过。
俊朗清秀，唇红齿白，一身寻常布袍，好一个邻家少年郎。
若是长大，只怕长相会稍逊我一筹，好苗子！
打量一番后，苏仁得出如此结论，边上的苏忠也终是开口介绍。
“这是苏义，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以后就是咱们的小师弟了。”
言语中的生分不难听出，一边是从小相伴的“兄弟”，一边是刚入门的师弟，苏忠这个当大哥的虽也想端平一碗水，但心中总归还是有杆秤。
“见过三哥！我已经听师父说了好多三哥的事迹，真厉害！”
“哈哈哈，都是师父欣赏。初次见面，三哥也不知道，没备个礼物。这钱你收着吧！”
兜里还没焐热的杂役弟子“劳补费”，就这么分了一半给苏义。不过苏仁自打画圣名声渐起，就没缺过钱了，送钱当见面礼倒显得俗气。
不过苏义显然不在乎，顶多算是个少年的小男孩笑嘻嘻地接过钱，一脸欣喜。
苏仁则是闲聊几句，就拉着自家师父往里屋走去。
他想要问问，怎么就一天时间，天上就掉下个小师弟来了！
……
“您是说，上山碰到这么个孩子，您一问，发现他父母双亡，就动了收徒之心？您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我是您的关门弟子啊！”
真就要把清远画坊，变成清河城第一孤儿院了。
老头支支吾吾，煞有其事地说了一堆。
“我看他和你小时候差不多俊朗，估摸着也是个画圣胚子，就动了心思嘛！再说你去了仙门，咱们画坊的生意就又要差起来了。
只凭着画些家和万事兴的吉祥图画，咱们怎么攒钱给你大哥二哥娶媳妇儿！
我知道，我的画技太一般。你大哥也是，二哥也是，不就只能指着下一个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老头显得有些落寞，但明显是他的心里话。这些苏仁不会考虑的事，都是他这个“老父亲”的压力。
“师父，我不缺钱，之前也剩了不少。也不用攒着，大胆花，我还有的赚。
我们也不用守着这个小画坊，若是我成了真传弟子，也可以接你们加入仙门，一探仙途的。”
苏大光盯着苏仁看了好一会，最后也只是说道：
“我老了。你问问忠孝他们愿不愿意吧！仙门，也不是那么好，不也有人一辈子是个杂役，还不如当个凡人呢……”
“……”
师徒俩聊了许多。
“这是宗门的飞鸟处，你们持令牌就可以给我寄信，我在山上不常下来，也不至于断了联络。”
飞鸟处，日月天宗的下设机构，用于联络沟通，有用于宗门内外的，也有用于宗门间的。
苏仁留下一处地址与令牌后就返程了，他晚上还有任务，耽误不得。
……
背后是五百斤的药材，苏仁晚上的任务是将这些送到炼体的师长那里去。
有灵力加持，加上身体稍有强健，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苏仁估计，等一趟下来，自己的灵力就要见底。
路上，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凝脂夫人的几句话。
“苏画圣那清远画坊，究竟有几人？”
“只是，你还是回去瞧瞧吧。”
这画坊中的确多了一人，可为何凝脂偏要自己回去瞧瞧？这小师弟有什么问题吗？看上去很正常啊……
终归是体力活，灵力又鼓荡全身，苏仁难免大汗淋漓，他卸下背后的特制框篓，擦了擦汗，又摘下腰上晃晃荡荡有些碍事的香囊。
这是苏义送他的，这小师弟倒是有心，说什么：
“仙人应冠玉佩香，显其风姿。”
只是男人送男人香囊，实在奇怪。不过苏义说上面的图案是他以特制染料画上的，是画坊学艺第一天的成果，苏仁也就不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