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清冷的清香谷如今人满为患。
三万多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再加上俩个族群的人语言不通,误会时有发生,自然就会矛盾重重。
宋人的客气会被直爽的西域人认为是虚伪,西域人的豪迈会被宋人认为是无礼。
宋人一句来我家吃饭的客气话,会让西域人带着全家一起去宋人家里吃饭,一口气把宋人家里的饭食吃光而毫无愧色。
西域人喊宋人去他家吃肉,宋人客套一声,西域人转身就走,认为宋人看不起他。
山谷里的大锅饭自然是不适合分成一个个小家的宋人,这也是宋人的特点,即便是再困难,也要努力保持自己家庭的完整。
至于西域人是不会这样看的,如果生计过于艰难,他们会把大家分成小家,再把小家拆分成个人。
因此,山谷里的大锅饭非常的适合西域人,却极度的不适合宋人,光是你多一勺子,我少一勺子的事情,就会摧毁掉大锅饭的形式。
按照铁心源的理解,教化程度越高的族群就越是反对集体主义,相反的,教化越低的族群就越是拥护集体主义。
清香谷就在表面维持和谐的情况下,开始了异常艰难的民族大融合。
一旦到了宋人和西域人相互之间可以轻松嫁娶的时候,才会通过血脉的融合,最后达到统一。
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这种事情只有上苍和时间才能完美的做到
铁心源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考虑以后的发展大计了,光是处理接连不断的琐碎小事就让他疲惫不堪。
如今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狩猎捕鱼最重要的时刻。
八月的清香谷秋高气爽,风光宜人,满山的黄叶让天山披上了一层金装。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山上的松鼠一类的小动物已经开始给自己准备过冬的粮食了,狗熊也开始把果子蜂蜜之类的东西往自己的熊掌上涂抹,等到冬眠结束之后,好舔着爪子骗骗肚子。
准备食物过冬,对于动物,人类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铁心源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参与到寻找食物的大军之中去了。
西域人很少吃鱼,除非是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吃,他们不喜欢鱼腥气,也不喜欢鱼身上那么多的刺,可是汉人对这东西非常的喜欢。
哈密河天天从山脚下流过,铁心源还从未想过这里的鱼竟然会是如此的多。
以前七哥汤饼店开业的时候,于阗皇族的女人们会去钓两条鱼来充当大菜。
现在把木船放下去,一网就能捞上来百十斤。
数万年以来,这些鱼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哈密河里,很少有人拿着渔网去捞它们,一个个傻得不行,捞了一网,等一会原地再下网,又是百十斤。
捞鱼自然是男人们的活计,流经哈密的三十里哈密河上,五十几条渔船不停的把鱼送上河岸。
汉家妇女们就会快速的把鲜鱼剖洗干净,抹上厚厚的一层盐之后,就挂在绳子上晾晒,密密麻麻的蔚为壮观。
西域人不太喜欢去捞鱼,也干不来这种事情,百十个西域人为一组带上弓箭,捕捉网,浩浩荡荡的杀进天山,按照山头分工,开始了自己浩浩荡荡的围山大业。
一时间天山上到处都是啊呀,啊呀的嘹号子声,在号子声中,无数的野兔,野鸡,野猪,马鹿落入围网,悉数成为人们冬日里的口粮。
收获虽然不少,伤亡也很厉害,除了包子一个人把一头高大的棕熊打得全身多出骨折之外,还有几个被雪豹咬断脖子的可怜家伙。
棕熊的踪影远远地就能看见,如果没有把握就不打它了,任他离开就好。
雪豹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的领地观念极强,只要是贸然进入领地的人,都会被他偷袭。
来无影,去无踪是它最大的特点。
事实上,让围猎的西域人损失惨重的其实是盘羊这东西,这东西头大颈粗,尾短小。四肢粗短,蹄的前面特别陡直,适于攀爬于岩石间。
这家伙种群古老,智慧不高,脑子一根筋,遇到危险勇往直前,两百斤重的身体,再加上一对巨大的如同攻城槌一般的大角,在陡峭的山壁上遇到它,即便是你扭身就跑,它也会从后面坦克一般的冲过来的,将你撞下山坡
于是山谷里很快就多了四十多个摔断腿和胳膊的人。
以前这些人在戈壁上狩猎都是单打独斗,收获几乎非常的微小,如今加入了一个庞大的族群,终于能打到非常多的猎物,即便是跌断了腿,在山谷里休养一个冬天也会慢慢的好转,不至于被活活的饿死。
因此,参与打猎的人一个个都勇往直前,即便是拼着受伤,也要弄到足够多的过冬食物。
秋日里采集蘑菇和坚果,是妇人和孩子们最繁重的一项劳作。
天山堪称宝库,每年到了秋天,核桃,板栗,松子,无花果,会纷纷跌落地面,只要敢去深山里寻找,总会满载而归。
同样的,这依旧是一种集体才能做的工作,个人进深山,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人类在储存食物,同样的,野兽也在拼命的把自己往肥里吃,人类对他们来说,也是食物。
包子打死的那头棕熊就是随王柔花她们进山捡山货的时候遇到的。
一群妇人孩子正在欢快的捡拾山核桃的时候,一头棕熊不知好歹的冲了过来,在一边护卫的包子立刻就勇猛的冲了上去,来不及抽刀子,一身铠甲的他和棕熊扭打在了一起。
等铁心源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包子正在用砂锅大小的拳头狂殴那头棕熊,他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那头熊撕扯的七零八落的。
那头奄奄一息的棕熊被运回山谷之后,缠绵病榻两天之后就死了。
念佛的王柔花还为此伤感了好些天,直到铁心源把硝制好的熊皮给母亲送去之后,她立刻就把悲伤化作对这张熊皮的喜爱。
这种转变让铁心源有些不适应,可是母亲,张嬷嬷,尉迟灼灼,卓玛这些人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多想了。
珍贵的皮毛对清香谷来说除了装饰作用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如今,人们需要找到更多的肉食,更多的可以取暖的皮毛,西域的冬天从来都是非常严酷的。
铁一在狼穴中清理出来两间巨大的库房用来装那些咸鱼和腌肉。
清香谷的族人用了足足一个多月才勉强把库房装满,而九月的天山,除了雪松和柏树之外,落叶阔叶林的树叶已经快要落尽。
当戈壁上的胡杨将最后一片金黄的叶子扔到地上的时候,细碎的雪花已经纷纷扬扬的下来了。
用不了多久,天山路就会被大雪封住,南北的交通将会断绝。
喧嚣的清香谷终于安静下来了,哈密河即将封冻,散布在戈壁上的黄羊在吃完最后一口没有被大雪覆盖的干草之后开始进入天山过冬。
清香谷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次狩猎的准备,城墙外面的黄羊已经越来越多,它们就像出山的时候一样,急躁而不安。
很多的黄羊攀上了绝壁,试探性的向高耸的城墙上跳跃,结果,摔断了腿,倒在城墙上吐着血咩咩的叫唤。
清香谷已经制定了狩猎的原则,只要老羊,和公羊,小羊和母羊都不在猎取范围之内,即便是已经捉回来的,也要放掉,如果进行毁灭性的捕杀,就不会再有黄羊从天山上下来送到家门口了。
庞大的迁徙队伍是宋人根本就不能理解的神迹,在大宋的国土上,除了南北来回乱飞的大雁和燕子之类的候鸟之外,哪里见过有羊一类的动物自动的往家里钻的事情。
任何超出人们理解的现象,人么都会很自然地把它归结于神。
不论是大宋人,还是西域人,都是如此,在黄羊迁徙这事上,宋人和西域人的观点极其的接近。
这是神赐的恩德,这是神赐给清香谷的财富,这是神赐给清香谷的食物。
对于神迹,人们总是抱着最虔诚的心态来接受的。
一道高高的篱笆很快就出现在道路的两侧,两边有很多特意开出来的缺口,用来分散那支巨大的黄羊大军,然后,山谷里的男人们就守在小路上,捕捉那些老羊和病弱的黄羊,对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做任何的反对。
城门上宽阔的小门被打开之后,一群最精悍的公羊就率先进了城门,它们一刻都不停留,踩着那条熟悉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向天上狂奔。
站在城墙上的铁心源甚至能够感受到城墙都在不停的颤抖,无数只狂奔的黄羊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好壮观的生命河流啊铁心源虽然是第二次见,依旧发出了感叹。
这真的是神迹吗阿大,阿二看的目瞪口呆,顽强的阿大依旧坚持考问神迹。
铁心源笑道:和神没有多少关系,只和生命有关,生命,是我们居住的这片大地上最神奇的存在。
萨迦上师笑道:这就是神迹,神创造了世人,也创造了所有的飞禽走兽,不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他们的生命都是有脉络可以追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