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下雪,东京城里顿时就多了三分雅趣,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红灯笼边上落下,在朦胧的光照下,瞬间就变成了粉色煞是好看。
王柔花喜孜孜的将一件暗红色的褂子铺在床上对母亲道:您是最怕冷的,总觉得您过冬天就像受罪一样,所以啊,女儿就帮您做了这件棉褂子,外面是贡缎,里面塞了新棉花,棉布做的里子,最要紧的是这件褂子上全是绊扣,能紧紧地裹在身上,这可比那些宽松的皮氅子暖和太多了,您现在就试试。
王母不好意思的瞅瞅桌案上吃了一半的肥鸡,有些不好意思,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刚才贴身丫鬟回报大官人的话了,自己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装死才对。
王柔花见母亲尴尬就笑道:您吃鸡的样子可比躺床上生病的样子好多了,赶紧的快些试试衣衫,家里只有心源那个皮猴子一个人,女儿不放心。
王母拉住王柔花的手道:檀檀儿,这么多年就回家一次,为何不带我外孙一起来娘听说那孩子天资聪颖,已经是官家金口玉言封赦的神童了,为何不一起带来让娘看看
娘知道,你在这个家里住着不舒服,皇城根的小院子住着虽然贫寒些,耳根子却清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娘才拦着你爹爹不让他去打搅你。
可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些年都不回来一次,害的我坐在马车里看你在汤饼店忙碌看一次哭一次。
王柔花咬着嘴唇硬是忍着没落泪,小声的对母亲道:心源是铁家子,除夕只应该在自家待着。
王母听出女儿话语里的疏离感,长叹一声道:当年谁对谁错,现在都不论了,如果论起来就是一笔烂账。
你该受得罪已经受了,该吃的苦头。也吃了,往事就不要再想了,可怜你好好的一个贵女竟然嫁给了一个村夫铁匠。
王柔花正色道:娘,我夫君是什么人您和爹爹还是不要操心了,女儿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候就是嫁给七哥的那两年,铁匠也罢,村夫也好都无所谓。
七哥是铁匠我就是铁匠娘子,帮他打铁做饭,洗衣,七哥是村夫。女儿就是村妇,给他生儿育女侍弄庄稼,这一点上没什么好说的。
女儿庆幸此生能够遇到七哥,他才是我真正的良人。
王母怒道:没羞没臊的,这些闺房话也能在你娘跟前说知道你脾气硬,从小的时候啊,娘就拿你没法子。
那一年小钰拿走了你的头花弄坏了,你硬是追着她要了足足半年,也足足殴打了她半年。你爹爹拿板子教训过你之后,你转眼就带着伤继续去揍小钰,害的小钰只要见到你就哭。
王柔花笑道:在您面前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至于小钰的事情那可是有隐情的,我并不喜欢那个头花。如果她拿走戴着也就是了,我一定不会问她要的。
她偏偏刚刚拿走,就当着我的面就把头花踩脏了,上面的杏花污烂的不成样子了。还假惺惺的告诉我说她是不小心,我不揍她揍谁
王母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了,遂小声问道:檀檀。你老实告诉娘,怀恩,怀礼,玉玉的事情是不是弄出来的
王柔花纳闷的摇摇头道:他们怎么了
王母见王柔花的神色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娘了,如果这事是你干的,你大伯和三叔那里就很为难了,怀恩被人算计弄的在闹市里脱掉衣衫狂奔,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觉得这样还好。
母女二人正在屋子里试穿新衣的时候,王冲从外面走了进来,阴沉着脸对我王柔花道:过了年,把源儿的那个土夫子辞掉,让源儿去家学进学,就算是你愿意源儿认祖归宗,也要为那个聪慧的孩子考虑,土夫子是没有能力让源儿走上仕途的。
老爹在外面是冬烘先生,在家里总喜欢阴沉着脸这一点王柔花是知道的,从包裹里取出三套里衣捧给王冲道:女儿在外面总是牵挂着爹爹,每年都给您做一套里衣,以前的都放旧了,就拿了这两年新做的,至于鞋子,您是知道的,女儿不会做。
王冲红着眼睛取过王柔花捧过来的里衣,抖开一件仔细看了之后就披在身上点点头道:女红很有长进
算了,源儿是你傍身的儿子,随你的意思好了,做不做官的其实也不打紧,这年头做官真是毫无趣味啊。
王柔花笑道:即便是不做官,学问可不能没有,年前的时候郭先生已经给我说过了,他不能再继续教源儿了,担心毁掉一个好好的读书种子,要我另请高明呢。
王冲闷哼一声道: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明日我给他写一副中堂,算是犒劳他这一年的辛苦。
王柔花立刻眉花眼笑的道:爹爹的字外面千金难求,郭先生这一次算是捡到宝贝了。
王冲见女儿在后面给自己捶肩膀,就像以前还是小女女的时候一样,长叹一声将闺女的手按在自己的肩头道:当年是爹爹糊涂了
铁心源和小巧儿将最后一桶汽油丢进热泉,眼看着木桶随着水流慢慢地漂进了水渠,顾不上喘口气,立刻将麻条石从架子上松开重新扣在热泉上。
小巧儿拿走架子,铁心源抱着早就堆积好的树叶洒在狼藉一片的空地上,小巧儿阻止了铁心源,自己非常有技巧的往那片空地上抛洒枯树叶,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即便这一切都是在黑暗里完成的,铁心源相信小巧儿绝对能把痕迹掩盖好的。
雪花儿落进脖子里冰凉的厉害,探出手去,两人才发现天上正在下雪。这就要快速离开了,如果不能在雪覆盖地面之前离开。就会留下脚印给开封府的捕快。
黑暗中两人跌跌撞撞的踩着高跷离开了杏树园子。
快走到马行街的时候,铁心源卸掉脚上的高跷递给了小巧儿小声道:回去就烧掉吧。
小巧儿点点头,指指远处蜷缩在别人屋檐下的包子道:我告诉过包子,我们要去看药发傀儡戏,让他晚上送你回家,记得给包子十个铜钱。别舍不得,丐帮最喜欢在年节人多的时候拖小孩进他们的福寿洞。
铁心源来不及说话,就被眼尖的包子看到了,轰隆隆的跑过来不由分说就把铁心源抛到自己的脖子上,嘴里还絮絮叨叨的道:也就是你了。换了别人我大过年的才不出来干活呢。
铁心源想要交代小巧儿两句,却发现那家伙已经不见踪影了,而包子则二话不说的就向皇城街狂奔。
包子习惯性地将铁心源放在铜子家门口,铁心源可不希望这个憨货一不小心因为不知道规矩被城头的侍卫给射死。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大过年的城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在城墙拐角处的一个小箭楼里还有一丝丝灯光。
拿了钱的包子很满意,就是不满意铁心源爬墙的动作,实在是太蠢了,想过去帮忙。却又被拒绝了,好不容易等铁心源爬进了院子,这才一溜烟的跑回自家去了。
仔细的用掸子将身上的尘土雪沫子掸干净,铁心源就钻进了冰凉的被窝。母亲的屋子里只有狐狸挠门的声音,看样子她还没有回来。
铁心源进了被子之后,本来想坚持到爆炸声传来之后再睡觉的,可惜今天的体力透支的厉害。脑袋才碰到枕头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之后眼睛一睁开,耳朵就已经竖起来了,昨夜那么大的动静。这时候的东京城一定闹翻天了吧
外面确实很热闹,爆竹噼里啪啦的响着,还不时地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铁心源甚至能够听到铜子那个大嗓门在欺负别人家的小孩子。
母亲心情似乎很好,正在厨房里做饭,还唱着歌,狐狸阴郁的抬头瞅着城头,小公主今天被她母妃带着去了相国寺上香,它没饭吃了,那群小狗尽情的在满是积雪的地上撒欢打滚。一点都不发愁。
铁心源安静的穿好母亲放在床头的新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厨房要了热水,一面用柳树枝子刷牙,一面偷偷的打量母亲。
母亲昨晚应该回来的很晚才是,应该看到汝南王府爆炸的那一幕了,为何她没有一点八卦的表现
呀,儿子,你醒过来了小小年纪就睡得跟死猪似得,娘回来的时候推都推不醒你。
王柔花转个身,让自己挂在胳膊上的半臂飘带飘起来,风姿绰约的瞅着儿子又道:禹王庙今天不去了,我们改去新建的文庙。
铁心源吐掉嘴里的青盐水道:那里有什么特别的
王柔花笑道:你外公说,不拜文庙,你就不能进三槐堂家学。
铁心源笑道:娘打算回王家了我没有问题,您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王柔花大笑道:你外公倒是这么想,可是啊,你娘我是铁家的媳妇,怎么可能住到娘家去,铁家又不是没有产业养活我们母子,这种丢你爹爹脸的事情娘才不做呢。
倒是三槐堂家学你是一定要去的,那可是整个东京城里面,最好的家学,皇家学堂都不一定能够赶上。
铁心源点点头,想想后世那些父母为孩子找好学校的惨状,他就什么都理解了,也只有为了自己的前途,母亲才会放下尊严重新去王家。
不过,这件事是小事,铁心源现在就想知道昨天晚上汝南王府着火了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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