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吴老头坐在地上，萎靡地连坐都坐不直的样子。
齐谦蹲下身扶着他的胳膊问道：“您老怎么样？”
“没救啦！”吴老头摆摆手，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一件小事而已：“我老头采了这么多年药，医术也是略懂，现在我丹田破碎，经脉寸断。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
齐谦听到这话，伸手用灵力探测他的体内经脉。
奇经八脉，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说这里是山中，便是在南门坊市，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齐谦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吴老头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也想问怎么回事呢。金丹韩家，昊天宗的中流砥柱，居然想要叛宗！”
听到这话，齐谦都没想到。
他原先只以为是连胜雪甚至连胜雪的背后老祖要对付韩家，最多是昊天宗的内部矛盾。
没想到……
韩家居然有这个胆子？
“那群生瓜蛋子，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嘿……嘿”吴老头喘着气说道：“这山中，有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的？一到那里我就知道，这群人在找的，居然是昊天宗护山大阵的阵基！他娘的，他们找这玩意，除了叛宗还能干什么？”
齐谦这下知道，为啥吴老头笃定韩家人是要叛宗了。
昊天宗的护山大阵阵眼别的用处没有，只有勾连横天山脉的灵气，护卫昊天宗的安全。
说起来，昊天宗的护山大阵起码百年没动用过了。
就连昊天宗自己人都不见得想得起来。
韩家人找这玩意，还如此偷偷摸摸，总不能是想学习阵法的。
“他们找就找吧，关我老头什么事？还想杀我？”
齐谦抿着嘴，这种事情，不灭口都属于脑子有坑吧。
“他们哪里想到，我早有防备，我是打不过他们，可我将他们引到了一处筑基虎妖的地盘！”吴老头说着都眉飞色舞：“我一个人的命换他们十几个人，值了！”
说完这么一大串，吴老头的状态又差了一点。
他看着齐谦，忽然说道：“你这次回去，就不要回家了。韩家人既然干这种灭门的事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情的人的。”
齐谦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您老就是来给我说这个事情的？”
吴老头摇摇头：“当年，二十年前吧。我在群仙阁和人争风吃醋，被人打得半死，是你爹去卖谷，见到我倒在路边，将我背回来了。我说让他给我当儿子，以后给我收尸，我的东西都是他的。”
齐谦没听过这段往事，但这也让他有点明白为何吴老头对他颇有庇护。
原来是自家老爹的遗泽。
“你爹说他有爹了，不想给我当儿子，我的东西也不要，还愿意给我收尸，个大傻子。谁能想到他这人劳心劳力一辈子，死的比我都早！老夫给他收的尸，亏大了！”
说完，吴老头抬眼望着齐谦，忽然问道：“你爹既然答应我了，他死了也得父债子偿，你得给我收尸。我的法器什么的也都留给你，我就一个要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点，别让那群妖物挖出来吃了。”
齐谦点点头。
吴老头露出安心的微笑，望着头顶葱葱郁郁的树冠，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呢喃一般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个儿子不可。”
“什么？”
吴老头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眯着眼睛轻声道：“我自己有老婆女儿的，不稀罕别人家的儿子。”
这是齐谦没听过说，吴老头一直孤身一人，旁人问他，他便说这样潇洒自在。
“再后来，天女门的人来了……”
齐谦听过说天女门。
此门是邪道门派，门中全是女性。
最主要的收徒手段，便是将看中的女孩全家老小全部杀光，然后才将其收入门，称之为断尘缘。
天女门最主要的产业，便是如群仙阁这样的烟花之地。
“我当时出门采药，回来就发现，老婆死了，女儿没了。”吴老头似乎不愿多说这场景，草草带过：“我想着啊，天女门嘛，都是开青楼的。我女儿被天女门抓走了，去青楼是不是能遇见我女儿呢？我女儿背后的肩胛骨下面，有个像是花瓣的红色胎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齐谦竟不知这老头时不时地去群仙阁，是为了这件事。
忽而，吴老头睁开了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被骗了吧？这故事够真吧！”他精神抖擞，像是好转了不少：“跟你说，我每次去群仙阁，和那些姑娘讲这个故事，那些姑娘都是眼泪汪汪的，非要脱衣服给我看肩胛骨！可惜，可惜，你这个年纪，不好用这个故事的！”
齐谦内心无语。
这时候还能开这种玩笑，谁能不信啊？
大笑过后，吴老头算是耗尽了元气，气若游丝，眼神也慢慢浑浊。
齐谦看着他呼吸渐渐轻不可闻。
“其实我又骗了你，我是真的有个女儿，被天女门抓走了。不过她她肩胛骨下，其实是一只飞燕胎记。”齐谦握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听着他说道：“把我埋深一点，我本来就老了，要是被妖兽吃了，咬得残缺不全，我那个倒霉婆娘才认不出我。”
看着他再无声息，齐谦咧了咧嘴巴，小声骂了一声：
“老骗子！”
他拿起吴老头腰间的药锄，用了半天时间，挖了个很深很深的坑。
深到齐谦站在里面看外面，只看得到一方小小的天空，莫名令人安心。
吴老头留给了他一根法器手杖，齐谦还从他药篓子里面，找到了一张手画的地图，两条符纸。
其实吴老头身上的青色道袍，也是一件法器。
齐谦没动，他看着吴老头躺在坑底，笑着摇头道：“穿得体面点，免得你那老婆看到了，看不起你。”
他才将泥土慢慢的填进坑中。
看着面前的土包子，齐谦想起之前吴老头那个谎言。
也许他赶来找自己，其实也是有着想拜托自己去找他女儿的意思吧。
最后没有说出口，大概也是因为他自己找了一辈子，心中明白拜托自己其实也于事无补。
……
埋葬了吴老头，齐谦拿出吴老头留下的几件宝物，逐一研究起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根吴老头日日不离手的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