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静好的声音很轻,但在上官明月耳中却如遭雷殛。
阁主甘梨内宅里住进了一位女子,被阁主视作亲女,享有阁主之女身份的一切待遇,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并未见过那位‘神守阁千金大小姐。
别管对方是否为阁主亲闺女,在阁主眼里是,那就是。
而作为右仆射之子,他的身份理所当然要比这位低一等。
已经快要涌出喉咙的怒火顷刻被他压了回去。
尤其谈静好最后一句质问,让猪头般的上官明月脸色更难看。
阁主甘梨把大小事务交给左右仆射自行决断,但那也是阁主给予的权力,随时都能收回去,而且真正的大事,左右仆射肯定是做不了主的。.Ь
何况左右仆射也不敢瞒着甘梨做些什么。
毕竟甘梨对他们有直接生杀之权,更是澡雪巅峰里排在前列的大修士。
左右仆射仅是文人而已,哪怕会些拳脚功夫,也没那个胆子甚至念头敢忤逆阁主。
上官明月更是惧甘梨如虎。
因为看似和善的甘梨,其实脾气很不好。
上官明月艰难爬起身,诚惶诚恐作揖,肿着脸嘴里含糊不清道:“家父绝无此般想法,明月不知姑娘身份,有所得罪,实为该打,若姑娘气未消,便再打明月一巴掌!”
潜龙殿里的人看着这位名声仅次于陈重锦的权贵子弟,虽是纨绔,但非贬义,因为各方面上官明月都比陈重锦强太多了,若非平时招摇过市了些,也不会得‘纨绔二字。
而有纨绔之名,却更具才华的上官明月,此刻狼狈样,让场间人皆哑然。
谈静好到了神都,便住进神守阁,虽有人清楚,但甘梨也未曾刻意宣扬。
只听谈静好的话,似乎仅是叔侄关系,可上官明月挨了打,却很快低头服软,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意味着什么,是很明显的。
甘梨在神都的权柄很高,众人看向谈静好的目光自然也有了些变化。
再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巴掌把上官明月拍飞的画面,违和感实在强烈,可以说,仅此一幕,谈静好便在神都出了名。
有上官明月主动去了右侧第二排谈静好原本的位置,他的座位便空了下来。
谈静好看了眼申屠司,说道:“这里有了位置,你想坐便坐,不想坐,便站着。”
说着,她没再理会申屠司,在姜望旁边坐下。
陈符荼朝着申屠司使了个眼色,后者沉默不言,在上官明月的位置坐了下来,正挨着姜望。
看上官明月的表现,陈符荼便清楚自己小觑了谈静好在甘梨心里的地位,否则他不会把谈静好的位置安排在右侧第二排。
事到如今,他没有再提这件事的意思,很快,潜龙殿里重新热络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面陈重锦见申屠司没有借题发挥,略有些失望
但对于姜望让谈静好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他自己又占了别人的位置,颇有些想法。
固然有因距离太远,想坐一起的念头。
可姜望没有占前一位,偏占了后一位,是推测出那个位置大概率是属于申屠司的?
毕竟申屠司亲近陈符荼,没有摆在明面上,那么陈符荼也不会给申屠司安排太靠前的位置。
申屠司职权是大了些,可以不惧王侯,但论身份,自然不能直接排王侯前面。
至少陈符荼身为太子,不能这么安排。
相比右侧靠前位置皆是皇室子弟,安排在左侧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除了姜望,包括左侧首
位的张祈年,排在第七位的上官明月,要么是明着亲近太子的,要么是太子想拉拢的,把申屠司安排在这里合情合理。
谈静好前面空着的三个位置,陈重锦大致能猜到其中会有舒泥或者陆秀秀也会在。
毕竟陈符荼借着治病的缘由,经常往国师府跑,尤其在陆秀秀拜师后,就更勤了。
他有什么想法,陈重锦自是心知肚明。
但尚有一个位置会是谁,陈重锦没想明白。
他也没猜透姜望如何笃定那个位置不是申屠司。
至于姜望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想法,纯粹巧合的话,陈重锦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不论占了谁的位置,难免都会费口舌。
哪怕事实真是巧合,他想着姜望也必然是存着故意找茬申屠司的想法。
所以失望是暂时的,陈重锦继续乐呵呵跟旁边的堂兄弟喝酒。
而姜望和谈静好此刻正以心声说着话。
“刚刚你可威风啊。”
谈静好有些羞赧说道:“仅是仗势欺人而已,我以前在平阳侯府的时候,其实就很想这么做,每日骑着马,身后跟着南椋军,在街上奔行,那该有多威风,只是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后来又出了事,便更没机会了。”
姜望默默看着谈静好。
虽然未曾直言。
但谈静好显然清楚姜望在想什么。
她脸更红了。
姜望笑道:“挺好。”
谈静好没忍住咳了几声,脸色又更苍白了些。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等回去,我再取些神性,助你炼化。”
谈静好没有回绝,点点头说道:“我住在神守阁,和叔父的关系,是瞒不住的,与其顾前顾后,不如大方些,何况上官明月的父亲又在叔父手底下做事,他拿我说事,我回击没有半点问题。”
姜望看着她说道:“你怕给甘阁主惹麻烦,我能理解,事实上,你什么都不做,我也有办法应付,现在你为自己出头,而非为我出头,表面是没什么,但有心人终究会多想的。”
不等谈静好说什么,姜望接着说道:“等会儿若是再发生什么,你只管看着就好。”xь
谈静好微微睁大眼睛,问道:“你是想故意惹事么?”
姜望侧目看了眼也正好在看他的申屠司,心声已传至谈静好脑海里,“虽然该留给苏长络,但我是他老师,帮他再杀一个,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何况某些人对我也起了杀心。”
谈静好说道:“看来他是清楚申屠一族的事了。”
姜望轻嗯一声,又看了眼对面的陈重锦,最后将目光落在陈符荼身上。
随着开宴时辰越来越近,舒泥和陆秀秀先后到了潜龙殿。
陆秀秀的位置紧挨着谈静好,舒泥则挨着陆秀秀,眼下只剩左侧第二位空着无人。
“太子也邀请了师兄,但师兄没来,其实我原本也不想来,可国师府里总要来一个。”
舒泥接着说道:“我听闻请柬送至青玄署,似乎想邀请裴皆然,但被裴皆然拒绝了,剩下一些年轻的三品镇妖使倒是很想来,可送请柬的人却没有想请他们的意思,所以青玄署最终谁也没来。”
姜望说道:“看来太子殿下更看重裴姑娘,其余镇妖使都没放在眼里。”
舒泥说道:“这也很正常啊,裴皆然是少有年轻一辈里被陛下允许能直接在神都浮空而行的人,何况在磐门两朝会,修为悬殊下,裴皆然利用符阵消耗了温暮白的力量,更将他拖了很久,表现可比游玄知强太多了。”
对面游玄知默默打了个喷嚏。
满脸困惑。
这时,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也到了潜龙殿,其中一位贵妃牵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显然是那位最小的公主,陈景淮目前唯一的女儿。
众人皆起身见礼。
皇后娘娘是陈符荼的生母,落座后,说了些场面话,生辰宴便开了宴。.Ь
有琴师舞女从殿外而来,为首的便是红袖姑娘,她第一时间寻觅姜望的身影。
但姜望的目光却在左侧第二位空着的位置,已然能猜到那是属于谁的了。
顶着猪头脸的上官明月眸子怔然地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红袖姑娘,他自是比谁都看得清楚,红袖姑娘找到机会便把眼神投向姜望,可姜望却根本没看红袖姑娘一眼。
他默默低头,再加上不成人样,倒也很好的掩饰了情绪。
但从他攥起的拳头来看,内心怕是在翻江倒海。
李神鸢在舞曲的后半段姗姗来迟。
殿里的人也不可避免将目光从红袖姑娘身上移向她。
太子生辰宴,大家不说提前便到,也不会有人来这么晚。
而且,殿内只剩一个空位,他们早就猜测会是谁,结果却来了个根本不认识的姑娘。
眼见李神鸢果然被宫女领着坐在了左侧第二的位置,众人各怀心思。
不管是想亲近太子的,还是纯粹来参加生辰宴的,对于座位的安排,当然都有想法。
不敢说左侧第一排都是太子殿下比较看重的年轻人,但显然大多数的确如此。
毕竟有更大的规矩,太子也不可明目张胆把他们安排在比其余皇室子弟更好的位置。
那么这位姗姗来迟的红衣姑娘,能仅次于张祈年,坐在第二位,除了被太子殿下看重之外,身份也必然不简单,起码是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众人皆知陆秀秀是国师的弟子,但国师对身份这些事并没有太在意,何况舒泥背后是长公主,坐在比陆秀秀更前的位置,尚能理解。
他们更好奇那红衣姑娘究竟是何身份?
此时的皇后娘娘也在陈符荼耳边低语。
陈符荼小声回道:“那位是李神鸢,帝师之徒。”
皇后娘娘闻言神色微变。
虽然不会有人明摆着拿帝师的徒弟与陛下平辈说事,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毕竟陛下也是帝师的徒弟,那么李神鸢别说坐在第二位,把张祈年换走,坐在首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辈分是一回事,如何对待又是一回事。
张首辅的权柄比帝师更大,李神鸢的位置安排在张祈年后面,其实没有半点问题。
否则真要拿辈分说事,李神鸢就得和皇后娘娘坐一块了。
潜龙殿内很安静。
只有琴师抚琴的声音。
红袖姑娘的曼妙舞姿,很快又吸引众人视线。
待得曲终,红袖姑娘作揖为礼,正要退下,陈符荼却鼓掌笑道:“不愧是红袖姑娘,神都第一花魁,此舞当是天上有,人间不可观。”
红袖姑娘再次作揖,愧不敢当。
陈符荼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几日前,教坊司曾有一桩美谈,此时两位正主都在,可再添位置,让姑娘伴于侯爷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