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躲万躲，这等冤家却主动上门了。
牛头他能轰走，包炭却不行。
归根总有几分情面。
“哪敢，前辈也瞧见了，烦心的很。”
包炭一如既往慈眉善目，似任何事都不会生气。
“只要活着，烦心就不断，除非真魄散，蝼蚁尚且偷生，况我们鬼物。”摇头感叹，“倒是你太过薄情，上次我说话是重了些，就再不跟我说话了，你啊，太年轻，性子太傲要吃亏得。你自己想想，我是不是为你好，百年光阴，年年岁岁，真要苦哈哈候在油锅边上，吃风吐火，不求个出路？”
“前辈若有是为生意来，我可送人了。”
姜生打断，他能容得周边尽是浑浊之鬼，却容不得这些浑浊肆无忌惮泼过来。
若不是往日赠送测温计情分，话都不多说的。
“你啊你，还这么傲，总要吃亏，这是地府，不是阳间那些散修，找个洞钻进去就能苟，我说话不行，可有人....得得得，算老哥这副心肝喂了猪。”
包炭终瞧明白，靠嘴是说不通了。
欣赏这份性子，可同时明白，地府中这性子吃不开。
也不再说阳间事务，将随身带的金色绵布呈上，“瞧瞧，这物件如何？”
棉布金黄，绣有红凤，边角有白鹤纹刺，条条锦鲤跃然于布。
全是吉物。
尤棉布上层层内叠纹路，彼此环扣，印符相加，自成法阵。
一眼看去，不见阴气，反带几分阳间温热。
即便鬼物，也觉舒坦。
他好歹懂一些阵法粗理，自看得出纹路有锁阳之效。
即便地府阴风肆虐，有法阵在，自能保存内在阳气。
实在是阳魂行走地府，必备神器。
材料金贵，又有阵法护持，若小鬼穿上，或真能阳间走一遭。
“上上品，三品家族以下，未必有此等面料，功用更是极妙！”
“好眼光，此布名金贡眉，乃是二品金雀妖族从家族金丝木上抽取金丝，由上等布匠缝制而成。上等金贡眉进奉万妖山，次等被诸多家族一扫而空，此布可自行汲取先天阳力，温补肉身，乃是作内衫和衣袍上品材料。”指了指身上红袍，“比我这武夷山出产的红袍都要高上不少。眼下这匹布乃是上古妖庭给君主跳舞舞女专用，起舞时，仙韵相随，极是美妙。平日见你裹的死人布，油污阴斑，实在寒酸了些，今日哥哥做主，送你了。”
低头看了一眼，裹尸布素白，平日穿的多了，油污涂了不少，一些绿色尸斑衍生出来，像长了眼睛。
污和斑连在一起，成条条铜锈。
要说脏，也不算。
我这是干活沾得，光荣！
鬼嘛，穿那么好干嘛。
不男不女的，又不去相亲。
金贡眉固然好，可穿在他身上，都舍不得熬油了。
“前辈，这礼太重。”
包炭似早知道：“这物件不是收买你的，差家赏下，让我稍过来。”
官袍小鬼？
无常的顶头上司。
阎罗身前鬼，在地府中真正执掌权柄。
平日尽管阎罗骂的欢，可真碰到确实虚。
一句话真能让自己投胎的。
可他不理解，自己和对方接触不深，若说上次在刑堂跳了段舞，就给出这等赏赐，鬼都不信。
油锅二重狱不过是人家权柄一角，真正职权可从刑堂一直延申至奈何桥。
身前可用鬼物多不胜数。
论资排辈，也数不得他。
“前辈，差家....看上我了？”
“你？能看上你什么？方脸怪鼻，大肚喉管？就是真看上，也得到三重狱有了肉身，再说你瞧这些头发，弄得是个啥，还用根布绑着，哎.....老弟，不是我说伱，没事你来甲字狱转转，给你科普下小鬼身材管控标准。”突似想到什么，连摇头，“算，算，还是别管控了，你现在身子正好。金贡眉别多想，确实是差家赏赐，阎罗盖过印，说你在阳间差事办的不错，当赏！”
阳间差事？
姜生糊涂。
倒现在为止，他连阳间什么样都不知，哪办过差。
莫不是刚刚牛头，顶着他的名办事，让上头知晓了？
私通阳间，不应是重罚，怎赏了。
“你不晓得？”
见姜生疑惑，包炭问道。
姜生摇了摇头。
“老弟啊，不是哥说你，别一门心思守着油锅，你真该和头头们多走动走动。得，还是我给你说，今儿早上，阳间城隍送来得喜报，说是你驯服野鬼，保了黎民平安。”
城隍
乃地府在阳间的外围差事，暗地称阳间办事处。
工作极繁杂，总结下来便是三项。
登记人口
报备逃散阴魂，由牛头马面抓捕
保证阳间平民安宁，避免阴魂骚扰作乱。
城隍乃民事，油锅为刑狱，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如何由他们给自己报功。
见姜生实想不明白，也不逗弄，前因后果说出：
根源还是眼下酣战的三大王朝，王朝征伐，倒霉的就是黎民生灵。
大多生灵死后，化为阴魂钻进地府，受酷刑，喝孟婆汤，投轮回。
流程很完备。
可奈何总有漏网之鱼。
一些含冤而死，灵窍不开者，便会逗留阳间，化为阴鬼。
因其神通有限，造不得大祸害，引不来牛头马面，可阴鬼喜阳气，本性吸引，便钻进普通百姓家。
多是鬼上身。
不是辱了哪家新娘，就是诱了这家纯男子，要么引得跳河自杀。
自残鬼，水鬼，吊死鬼，穷鬼.....
花样极多。
多是城隍出面缉拿。
鬼气过重，城隍才通知地府缉拿。
平日死得少，倒也引不起祸乱。
可三大王朝战起，死伤无数，冤魂厉鬼便多了起来。
城隍虽有收魂囚鬼职责，可冤魂无数，办差鬼就那么几位，且多是从管辖府邸现招现培。
混功勋可以，真要扛枪上战场，妥妥送人头。
大多以势欺压，欺不过就报备地府，实在不行找附近修仙士帮忙。
就三板斧。
牛头马面多是擒拿修仙辈，哪顾得上平民。
还远没修仙士靠谱。
如今是修仙士大战，一板斧折了。
剩下俩板斧，指望不上。
阴魂扰民，百姓叫苦，可却又没半点办法。
城隍庙小，怎容得下如此多厉鬼。
眼瞧鬼灾越来越重，便向地府打探出路。
拘鬼马面和一城隍有旧，画了地狱十八鬼群像，让百姓贴在门户之上，说是这些都是鬼物克星，必能解危。
一张张猛鬼画像贴了又贴，便是不见效果，直至拿出一张黑红灯笼油锅鬼。
画像上门，家户一夜竟未受半分侵扰，天亮开门，院中竟还多出两只阴鬼残骸。
一传十，十传百，家家都知晓油锅鬼像辟邪，全贴上去，效果出奇好。
如今数十州以此像庇院，保得了一方平安。
才有诸多城隍请功，势必要请这位尊鬼法相。
“差家要给我画画？这不是开玩笑嘛！”
听得实在云雾缭绕，他又算不得凶孽，怎镇得住阳间阴鬼。
城隍这些基层干部，做事太儿戏了。
“玩笑不玩笑，事得办，别看城隍地位低，可人家阳间工作，接触面广，阎罗面前说话好使，这次还是泰山大帝亲自请的令，说你卖相不错，内有凶像，当得了阴门神，老弟，这可是大功德，说不定能享受香火，香火对鬼物可有大好处的。”
对着油面，瞧着倒影，心中不解。
自己脸带花纹，四四方方，应是地阁方圆，吉祥如意。
怎成厉鬼了。
“差事能推吗？”
“你说呢！”包炭白了一眼，“阎罗亲自拍的板，判官亲请来的画师，差家亲口交代，还有这件金贡眉，我亲自送过来，就怕你小子犯犟。这差事要紧得很，容不得差错。”
姜生极无语，油锅鬼不好好炼油炸魂，跑去给人当模特，成何体统。
城隍那边也真是闲得没事干，挂上阎罗不就行了。
跑到地府请自己，有这个功勋，还不如多训练几个鬼兵。
门神法相完全是狐假虎威，难不成贴上去，自己还能分身降到阳间。
平白浪费时间。
哎
在地府体制内就是这般不好，莫名其妙就有差事落到头上来，推还推不了。
权衡了利弊，终还是执拗不过，关了小坊，跟着包炭一路向西。
目标：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