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歪头环臂,然若无盆领阻挡,即使他做出回避,脖子也要被那利箭开出一道口子。
他将钉在了盆领上的箭矢一把拔下,拇指用力就将之攥成两断。
没有停留,他当即双手各持一把铁戟,望向了马匹倒地时扬起的烟尘。
一道人影从烟尘中走出。
黄忠在马匹倾斜到落地栽倒的短暂时间内,及时跃下了马。
此时,他右手持环首刀,左手则是拿着一件类似小盾,却在上下都有长钩的物什。
此物名为钩镶,高手可用其轻易破戟。
典韦一见到此物,也眨了下眼睛。
他是用戟的高手,当然知道钩镶是戟的克星。
但,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他典韦可不是普通人。
钩镶的用法有一定套路,战斗时一般用左手的钩镶将敌方的兵器钩住,同时右手环首刀挥向敌面门。
因戟有横出的小枝,被勾束后,很难迅速抽回,加上杠杆原理,钩镶使劲是比戟更容易的。
但是,如果有这样的怪物,他即便在杠杆原理带来的劣势中力量仍旧大于对手,那么钩镶的优势便被化解掉了。
难以脱身的,反倒是钩镶的使用者了。
典韦就是这样的怪物,他擅长用戟是很出名的,因此经常有人学会钩镶后,就妄想以此克制典韦,击败他好成名。
结果就是,典韦用戟卡住钩镶,再把对面的人硬生生拖过来。
对面那人也明显犯了这个错。
见对手陷入误区,典韦不动声色,只是着重捏了捏戟把。
黄忠右手提起环首刀,在钩镶的长钩上磕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这一声仿佛号令,典韦当即跃起,挥动右手铁戟,斩向黄忠脖颈。
黄忠却是后发先至,如早已预料到,他的钩镶只向前一推,一划就恰好勾住了典韦右手手戟的小枝。
典韦当即狞笑一声,就像见到猎物上钩的猎人,右手向后一拽。
然后,他愣住了。
铁戟和钩镶竟然僵持住了。
这是典韦第一次遇到能与自己角力之人。
黄忠却也不轻松,他暗自吐了一口气,方才稳住左手的钩镶。
旋即,他抬起右手,环首刀直戳向典韦并无防护的面门。
“铿!”另一把铁戟向下而上,以横出的小枝将环首刀截住。
而后典韦左手手腕一翻,铁戟当即将环首刀绞住。
二人至此开始角力。
“好大的气力!”黄忠咬牙哼唧一句。
“你也不赖!”典韦青筋暴起,回应道。
没待他们继续,营帐被掀开:“两位且住手!”
黄忠抬眼,见了那位熟悉的大胡子,此刻他正好好地站着,看上去也没有被胁迫的迹象。
……
帐内,黄忠通过黄祖的讲述,了解到发生的一切,包括刘珽作为兵曹从事执掌“精锐”、那些襄阳兵拿的肉也都是刘珽出钱在市上买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要转到刘珽麾下做事的消息。
对此,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绞了绞手指,把袍服的衣角生生搓出了线头。
最终他下定决心,还是准备领罚:“忠强闯营门,请从事责罚。”
低头的时候,他还偷偷觑了站在刘珽身后的典韦一眼:最麻烦的是,自己还直接和这位未来的同僚打了一架。
看站位,此人分明就是这位从事的心腹。
若是对面小心眼的话,自己往后肯定要穿小鞋了。
想到这,黄忠的额头冒出了些许汗珠。
虽低着头,黄忠仍旧能从刘珽的脚看出后者的行为。
刘珽先从席子上站起,然后踱步来到自己身前。
全程典韦都在后面紧跟着。
黄忠心跳顿时加快了几分,刘珽接下来的态度决定了自己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是否能活的舒坦。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对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自己:“黄司马快请起。”
“事出有因,黄司马也是出于忠义。”顿了顿,刘珽继续道:“黄司马并不知我军律,今日我已经以此为由,赦免众人的罪过了,黄司马不必被严苛对待。”
随后,刘珽揽住黄忠的手,给他介绍典韦:“此为典韦,有过人之勇,常为我御侮。”
御侮,出自《诗经》,“予曰有御侮”,意为:有武力之臣,能折止敌人之冲突者,是能扞御侵侮,也就是贴身保镖。
“是,在下已见识过典君神力。”
黄忠的态度很谦和,毕竟这位是刘珽的贴身心腹。
顺便,他抬头看向了典韦,典韦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点头微笑。
刘珽却是拍了拍黄忠的手:“黄司马过谦了,说实在话,我亦早闻黄司马的英勇之名。”
黄忠态度还是放的恭敬:“不意贱名能污从事之耳,忠……”
见黄忠还是拘谨,放不开,刘珽重重握住他的手:“黄司马,不要再自称什么贱的了,如此未免太过轻贱自己,还是说,黄司马想拒我于千里之外,不愿与我亲近?”
“非也。”
“既然如此,那我就称君为汉升,可否。”
“唯。”
“善,方才我见到,汉升与典韦斗了个旗鼓相当,今后你们可以多多亲近。”
“唯。”黄忠如此答道。
刘珽这才点点头,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黄忠心中却是依旧激动。
刘珽是什么人?父亲是党人名士,现在还是荆州刺史,他这样尊贵的人竟然愿意主动和自己握手。
当下的握手,和后世的礼节性的握手不同,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握手。
此刻,坐在席上的黄忠,觉得这位从事为人宽厚,待人如沐春风。
挂在营门上,被石灰处理过的首级:?
案几上,很快摆上了食盒。
很多名将都有和士兵同甘共苦的事迹,如吴起: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甚至“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刘珽是真的做不到这种程度,并且他由于补充营养,每天吃的都少不了荤菜,今天就趁给大家加肉的机会,立一下与士卒同食的人设。
事先,他就大张旗鼓,在众人面前表示:我刘珽,今天,就是要在军营里,和你们吃一样的饭菜。
当然,猪肉除外。
毕竟这个时代,猪圈是和茅房连接的,人拉下去,猪第一时间就能吃到最新鲜的……
为了防止病从口入,刘珽千叮咛万嘱咐厨子一定要把肉烧熟,可临了,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
因此最后让厨子给自己分一只鸡就行了。
用勺子舀起鸡汤,能瞧见几小团金黄色的油脂漂浮在汤水上。
没有工业调料,鸡更不是那些速成鸡,放心吃,放心喝。
内心怀抱着“感受大自然的馈赠”,刘珽将鸡汤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艹,味道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