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历史?”越古今的这句话把所有人从沉思中拉回现实。若在以前，我会觉得这是天大的问题，现在却有不同的感受。如果混沌之言可信，人类可能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用什么武器，但是人类的第四次世界大战使用的武器一定是棍棒。现在离2076年正好六十年，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前往未来的可能，唯一的可能是回到过去，回到是过去某个时间节点的人类世界，而且要求我们正天道惩恶扬善，只要紧握人类延续的天道本质，必然对今天的历史产生影响，或者是被影响后的状态延续到今天，以及未来。但是受到玄境禁忌的限制，这些话只能闷在心里。如果越古今通过易数演算得出结论，就谈不上违反玄境的禁忌，于是我装出一幅不甘心样子的问越古今如果只能回到过去，能不能算不出开启月光之门和历史走向之间的因果关系？
“唉”，越古今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找出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演算了不止一次，但是得不出结论，即使我想泄露天机都不给我机会。这个问题只能由占位缘者寻找答案。万一你们的所作所为修改了历史的发展轨迹，能不能回来倒是小事，谁敢保证改写的历史比已有的历史更好?”
“的确是个问题”，管仁接过了越古今的话，说道:“在寻找玄境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违背玄境的意愿会有不好的结果，李闯就是例子。卫国一定要记住，不能偏离方向，要经常评估你们的行为是否影响历史进程”。
“这可不好评估”，墨霏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大道是人类社会的理想状态，无论回到过去，还是前往未来，正天道的行为必定对历史发展产生影响。如果天道的本质是人类的延续，是不是可以断定，按照既有的路径发展下去，人类的延续就会受到威胁，需要回到历史的某个特定阶段，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威胁，或许才是月光之门出世的真正原因”。
我觉得墨霏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是否开启月光之门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由我们做主，月光之门就不该出世。一年来我们的经历有难有易，最难的莫过于寻找玄境，对已经蜕变的龙啸采取正途回归的措施，以及受到幸运之神眷顾让中亚三门去恶从善。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关键，我们都没有概括出来。
我看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说道:“咱们没有必要讨论是否开启月光之门，她的出世已经给了答案，通过玄境我们知道了努力的方向，从根本上解除威胁人类永续延续的威胁，惩恶扬善的事做了不少，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去恶从善。你们想想，无论是龙啸，还是三才鬼领导的火焰、寒泉和旋风都是去恶从善，为了去恶从善我们用暴力手段惩罚了恶，乌斯曼和他们结盟等于驱赶恶，同时让他们体验到了从善的快乐。所以我们一直倡导的去恶从善就是我们的法宝。”
“有道理”，齐珏想了想对大家说道:“行成于思，善和恶都源自内心和思想，如果一个人的思想邪恶，其行为必恶。思想纯善的人不可能做出恶事，就像耶律天琴听不懂怀抱孩子的妇女说了什么，却有帮助妇女和孩子的想法，说明善良存在于人性深处，行善从来不需要理由。月光之门开启后，我们只要抱着惩恶扬善的思想，不以善小而不为，也不以恶小而为之，以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影响人们向善就是月光之门赋予我们的使命。所谓道，不过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万物最朴素的关系，以这种关系强化人的思想，进而影响人的行为，即使改变了历史轨迹，也是积极正向的改变，为人类延续解除了威胁，是正天道的必然要求，根本不需要犹豫”。
齐珏的话让我豁然开朗，解决了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于是我兴奋的对大家说道:“齐珏的话拨云见日，齐家为什么会在元光元年委托墨法两家寻找月光之门?找到了又当如何?原因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对华夏历史产生深远的影响。智者预见到这件大事对华夏文明的发展，甚至人类文明的影响，才把月光之门赠予齐家，当这件事发生后，齐家才有了利用月光之门回到过去，改变这件事情的负面影响，进一步提高华夏文明的历史高度，甚至改变人类历史的发展走向”。
“你是说两千多年前，齐家就有了这个想法?”管仁疑惑的看着我。
“没错，这就齐家寻找月光之门的动机。玄境提示，惩恶是具体的。当权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真正目的并非儒术具有现实的治国价值，而在于愚民，否则汉武帝就不会阳儒阴法，说一套做一套。作为始作佣者，刘彻清楚独尊儒术的底线，但是他的继任者，下属官僚不一定有他的境界，肯定会一步步做实独尊儒术，不仅违背了刘彻的初衷，而且走向了极端。齐家的先祖敏锐的预见了这一点，才有了改变的动机。如果去独尊儒术之恶，或者去除儒术中已经脱变，成为统治阶级愚民的糟粕，在统治阶级心中种下善的种子，将大大降低独尊术的负面影响。大家以为如何?”
“有道理”，墨霏点了点头，说道:“有一个善的思想，才有善的行为。把中亚三门的未来门主放到墨家学习五年，就是让他们接受墨家的兼爱，非攻思想，形成以善思为本的思想体系，这个结论符合情理”。
越古今说道:“我仔细回忆了西汉对后世影响巨大的历史事件，除了西征匈奴、开疆拓土，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变革。这一变革让董氏儒术成为两千多年封建政权的统治思想。这一变革深刻影响了华夏的历史进程。历史变迁大多是英雄人物追逐权力的结果，某种意义上不以善恶评判，和平时期思想的善恶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不管山阳齐家寻找月光之门的动机是什么，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这个决定必然与当时的大政方针有联系。以善思为本，可以作为一种学说的价值评价标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齐家不满这种改革，不满统治者放弃了最优选项，反而选择了植入愚民思想的儒术，对天下苍生而言，若能改变，善莫大焉。
“看来，这是唯一的选择”，管仁沉思了半天，终于说道:“刚才，我逆着卫国的思路反向推理，结果除了这个可能，再也找不到其他选项，联系到具体的情况，开启月光之门如果体现了当年齐家的诉求，只要针对影响历史进程关键人物，对历史走向有影响的英雄人物，让他们去恶从善，只要不像李闯和洪秀全那样丧心病狂都可以看作历史的正解。元光元年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第一次高光时刻，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百姓生活富足。但是不幸福的是，当政者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选择了早已由孔子所创，孟子发展的儒学大相径庭，增加了许多迎合封建统治阶级需要的儒术，这些内容违背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对人们的思想起到禁锢和限制的作用，无疑是错误的。从这个角度看，如果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唯一的选择就是寻求改变。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结论。从方法论上看，如果无法替代这种思想，还可以想办法优化这种思想，保证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不因当政者好恶而有所偏差。所以，我同意卫国的观点”。
管仁说话的时候，徐菲露出一幅小迷妹的神情。可乐两人也是如此。我意识到两个丫头可能被管仁的风度和气质迷住了，悄悄告诉齐珏让她留意一下两人。谁知齐珏只看了一眼，就小声对我说道:“怎么，后悔了，现在你想收了她俩，她们也不会同意，晚喽”。
“靠”，我心里骂了一句，忍住对她的不满，悄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她俩，而是徐菲会怎么想?”
“你找个机会探探管仁的底，如果他不同意，谁都没辙，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贪婪成性”，齐珏觉得话有点过份，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我们都被设计了”。
“去”，我白了她一眼，没再说下去。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直没有说话的范嵘看了半天热闹，意见基本统一了，却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
“就你聪明!”，范嵘把所有人称作庸人，司法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这厮居然没有理会司法的不满，悠然说道:“听了半天，插不上话，说你们是庸人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只想着正天道和开启月光之门的因果关系，考虑惩恶扬善会不会影响历史进程，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范嵘喝了一口茶，一脸得意的卖起了关子。
范嵘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也想听听不同的意见，让范嵘说下去。
范嵘得意得冲司法笑了笑，说道:“如果月光之门可以打破时间不可逆的特性，回到过去，你们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可能产生著名的祖父悖论，如果回到过去，你不小心和自己的祖父发生矛盾，把祖父杀了，那么你从哪里来？没有祖父当然就不可能有你自己。时间倒退几百上千年，杀死一个祖父有可能对现代人类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现代社会应该有许多人因为没有了祖父而消失，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著名的祖父悖论”。
范嵘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这种情况下的确可能出现无法解释的悖论，范嵘的话好像只说了一半，没人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范嵘得意的笑了笑，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一百年前天文学家发现宇宙中存在黑洞。近几十年黑洞研究取得了令人震惊的成果，不仅确定黑洞真实存在，而且观察到了黑洞。我看过关于黑洞的一些文章，其中一篇描述黑洞吞噬一匹马的场景，说在黑洞内部、黑洞外部和黑洞的边缘过渡地带存在三个空间，马在三个空间同时存在，黑洞外面的是一匹活着的马，黑洞里面的马已经死去，而在黑洞的边缘空间还有一匹马正在被黑洞吞噬，这一过程可能持续很久，以人的视角来看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我觉得人类社会就像正在被吞噬的那匹马。黑洞这一特征证明了时间多维存在，因为我们无法获得超过光速的速度，无法对时间多维予以验证，但是许多考古发现却能提供现代文明曾经造访历史的证据。如果这些证据真实可信，说明人类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通道回到过去，而且不止一次，也许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有人回到过去，还能回来，自然无法提供相关的线索和证据。如果时空多维存在，但是听不到类似祖父悖论的后果，这又是为什么?”
“范嵘的话很有道理”，齐珏说道:“西汉末年的王莽可能就是一位穿越过去的近现代人，他夺取政权后提出的许多改革措施不可能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产物，比如统一货币，土地改革，实行金融贷款制度，提供廉租房等。这些措施都是资本主义兴起后人类社会才开始有的社会管理制度，两千年前凭空出现在中国大地上，而且成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我们无法假定这段历史缺失后的现代社会是什么样，还想找到因果关系，的确是庸人自扰”。
“没错”，范嵘接过了齐珏的话，说道:“如果打破时间多维空间进入某一特定的时间空间，就会成为这个时间空间的一部分，影响的只能是这个时空维度上的历史进程，这个维度的空间应该和我们目前所处的时空不在同一个时空维度上，发生的历史事件对历史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假如有办法回来，你会发现你参与的历史，也是历史正解。就像齐珏提到的王莽，如果真是穿越到过去的人，不一定是我们所在时空的人，可能是另一个时空的穿越者。历史就像正在被黑洞吞噬的那匹马，黑洞中死去的马才是历史，已经盖棺论定不可更改，不断前进的历史就像正在被吞噬的那匹马，不断靠近黑洞中央，却永远也到不了黑洞中央。或许黑洞中央死去的马，边缘地带正在被吞噬的马，以及黑洞外部正在靠近黑洞边缘的马组成一个具体的时空维度，解释了时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任一时空的人们，能体会到生老病死，日月穿梭，但在无穷无尽的时空体系中，每一个时空维度其实都是相对静止的，是正在被黑洞吞噬的一匹马”。
范嵘的话没有人反驳，也无法反驳。近几十年关于时空一维还是多维的争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有学者认为限制人类探索多维空间最大的障碍是速度，有的科幻小说还写到如果人有能力在黑洞边缘走上一遭，还有能力逃离黑洞，在边缘的一瞬间，自己所在时空的时间会过去数百上千万年。现代科学研究证明除了黑洞吞噬的速度超过光速，人类超越光速的梦想遥不可及。考古和历史研究中，在数千年前的古迹中发现了现代物品的影子，甚至有核反应堆的遗迹，这些考古发现似乎证明了现代文明和古代文明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如果一维时空中的时间具有不可逆的特征，这些考古发现的唯一解释就是时空多维存在，穿越时空其实就是打开时空界限从一个时间空间进入另一个时间空间。月光之门就是打开时空界限的一扇门。相对静止的多维平行空间，不代表一维空间的时间静止，在一维空间中历史还是会在特定规律下继续向前，对历史有所改变的说法并不准确，应该是该时空历史的本来面貌。站在这个立场，范嵘的话一点没错。但是他的话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还有必要开启月光之门吗?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越古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老朽的确老了，思想有点保守。范嵘的话醍醐灌顶，前面一直纠结于是否影响历史进程，不说空间是否具有多维特征，单从历史发展来看，有能力去改变历史的进程，为什么不去改变?我们了解过去，对历史有一个基于认知的理解，如果以今天的认知为标准，历史上不堪入目的时间太多。如果有能力改变这些不堪入目的历史，至少在那个时空维度上，人类可能少一些因贪欲造成的生存威胁。关键不是改变历史，而是怎么做才能让人类的前景更加光明。”
“是的”，管仁沉思了一会，接过老越的话，说道:“老越的这番话其实提出了一个问题，要不要开启月光之门?我不是占位缘者，不便替你们做主，但要说两点:一是开启与否取决于有无意义，有意义就可以开启，没有意义或是意义太小，就没必要冒这个险。二是假设一个主要目标，评估能不能做到?如果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你们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管仁提出的问题太具体了，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齐珏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墨霏和墨雨却看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答案。司法和范嵘低头聊着什么，好像这个问题和他们无关。申剑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窗外吐出了一个烟圈。
魏玥打破了沉默，看了所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说道：“我是最后确定的占位缘者，齐法墨三家两千多年的遭遇令人心痛。我不知道为什么卷入局中，但我知道我的人生因为月光之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变化才是改变齐墨法三家现状的唯一途径，我希望开启月光之门，只有进入局中才能为这个局画上一个句号，这不是一个对错问题，也不是价值评判，只为一个结局，月光之门赋予我们应该承担的结局。”
魏玥说完，齐珏站了起来，看着大家说道:“我和玥姐姐一样，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绝望的守候的时候一下子充满希望，我不想齐家两千多年的守候无疾而终，也不相齐家再守两千年。所以我也想开启月光之门，无关对错和意义，只想看看齐家守候了两千多年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我听卫哥的”，墨雨站了起来，说道:“月光之门表面上是齐墨法三家的信仰，应该由我们三家决定，如果不是卫哥捡到了玉佩，月光之门只能是三家的信仰，卫哥让月光之门具体化为行动，应该由卫哥决定是否开启月光之门”。
“我同意”，墨霏表示赞同。
“我们也没意见”，范嵘拉着司法的手站了起来，说道:“卫国这小子一句占位缘者把我拉下了水，当然我求之不得”，说着范嵘很骚包的搂住司法，说道:“既然下水上了这艘航船，我不希望半途而废，管他是突破时空界限，还是掉进万丈深渊，甚至只是一个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我都想看到结果，无所谓对错和意义，只为有始有终，梅梅也是这样想的”。
“我无所谓”，申剑最后表明了态度，说道:“我没有齐墨法三家的宿愿，也无法体会把月光之门当作信仰的感觉，但是作为玄雨的门人，五龙令主说我是占位缘者，自然不能怀疑，就让卫国决定吧”。
“靠”，我心里骂了一句，这帮家伙摆明了要我做主。我没有齐法墨三家信仰一样的执着，也没有魏玥得尝所愿的觉悟，只有和范嵘一样的感受，外加一点好奇。不知道甲遁之用能够打开的时间空间是什么样子，对此充满期待，也想看到结果。虽然心里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是好奇心具有无法抗拒的魔力，也想看看月光之门这艘航船会把我们载向何方。放弃很简单，就怕以后后悔，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不会再来。左思右想，根本没有放弃的决心，坚持才是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站了起来，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月圆之夜，运河岸边开启月光之门。我不考虑对错和意义，只知道未知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也是最好的理由。既然吸引力无与伦比，我宁可选择冒险，也不选择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