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于钢索上的毛城

拖延症究极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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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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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风吹起高高的火,欢呼地响起亮亮的口哨。袁发在这一片喧哗中,迷失了自己,不,他是见到了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他躲藏在高大的自己身后,如此的弱小,如此的颤栗。他晃荡着,向着城主府艰难靠近。唯有那,才能熄灭眼前这狂暴肆虐扭曲的火焰……这火焰使他畏惧,这火焰不再是焚烧皮人的帮手,而是焚化自身的烈焰,在烈焰中,他只感到冷,炽热的烈焰明明能将自己焚烧成灰烬,但他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烈焰通红的余光中,一个雄壮的身影,穿出红光与阴影,从城主府的方向过来。他一身金边的御袁军轻甲,在这混乱嘈杂的城中,光芒闪动。

袁发呼吸加重,眼睛增大。他看到了光,权力就是那一束照亮他眼前的光。那金边的银甲,带回了权力所特有附带的安全感。

袁发疾步跑去,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御袁军的脚跟前。澹沙岑扶起袁发,细细瞧着他,道:“你是皮人府衙的袁发袁司长?”

“正是,”袁发站直了身子。“袁司长你怎么这般神情萎靡?我一瞬间没认出来。”“哎……这是因……”

“袁司长,袁府主现在何处?城主命卑职,送封密信给袁府主。”

袁发愣了几秒,悲伤道:“府主,死了。”

“啊……”澹沙岑一声惊呼,“那这封密信……”

“府主收不到了……”袁发面色失落,又问道:“信,一定要交到府主手上吗?”

“倒没有特别叮嘱。城主提了有件重要的事,需要袁府主统筹去做。”

“既然袁府主不在了。袁司长在皮人府衙的位置,仅次于袁府主。指不定能代替袁府主,去完成——城主要袁府主做的事情……”

“代替府主去做……”袁发重复了遍。

“袁司长,你愿意为城主分忧吗?”“愿意……”袁发脱口而出。

“城主交待给袁府主做的事,绝对紧急,且异常重要。”澹沙岑将密信,递给了袁发,道:“袁司长,希望你能不辜负城主的重托……”

袁发舔了下嘴唇,接过密信,撕开信封,缓缓展开了纸张,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上面字迹拘谨,完全不像一位城主的笔迹。但袁发知道,这确是城主的笔迹。

吾日夜操劳,万没预料到,有人公然反叛。

吾痛心疾首。实不愿相信,这是真事。派出数人探查,才知袁话者反叛之事,确凿无疑。

袁府主,吾命你领皮人府衙二十四处全部巡防军,速速前去镇压御袁军煽动起的毛城暴乱。

尽量活捉袁话者。吾要亲口问问他——他为何要做,忤逆犯上之事?

袁发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御袁军统领袁话者,怎么可能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袁家宝吗?”脑海旋即回想到了,刚袁野与那名叛军首领的对话:“你不走,袁家宝数个月后,就要当上城主了。”“你们……到底是听命于谁?谁派你们来的?”包围皮人府衙的不是袁家宝的人。那毛城内有这个能力的,就只有御袁军了……

想到了这层,袁发嘴角抽动,心中有一座火山,喷发了出来。他从未如此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咬牙切齿道:“让城主放心,我这就去统领二十四处巡防军,摧毁掉袁话者的阴谋诡计……”

袁发挺起了胸膛,朝离这最近的横五巡防军据点,昂扬迈去。他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脆弱,感觉到自己又有了力量。

他都忘了去问:城主真的醒了吗?

明明自己的心灵深处,刚泛起了这层波澜,这个问题就摆在那。他却心存侥幸,选择了无视它。他需要一个支撑点。而这个问题,会使他失去这个支撑点,他不敢去深想,去问。

澹沙岑嘴角流出一抹笑意,转身,抬头望向高耸的城主府。府内灯火通明。寝殿中,烛火印着玉花苍白的脸,她瘫坐在地上,脚边摆有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她的眼神,盯着不远处的木柱,那里躺着一个人。自己侥幸的幕帘,一层层被撕开,显露出里面的掩饰、谎言。玉花心底生出了些羞耻,生出了些恐惧。

“二夫人,床沿的抽屉内,搜出了烟尾白毒粉,你还有什么其他话要说?”袁育和问道。玉花扯动嘴角,无力地笑了笑,道:“无话可说。”

袁极中毒,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会被优先怀疑。原先安排好的替死鬼,却在最后关头,叛变不认,还反咬了她一口。玉花望向她用死辩白的尸体,丹红的罗裙,如一朵盛开的花,柱子上的血迹,正缓缓地往下流动。

她不明白袁家宝,为什么要舍弃掉她?就算下毒不成功,她也还有极大的用处,为何他要自断臂膀?隐隐中,她感到背后还有一股其他的强大力量,在左右着这件事。不然,其他人怎么会知道这个替死鬼?她也绝不可能会叛变,毕竟,她连死都不怕……

“为什么?”袁极咳嗽了声,身子刚撑起,又萎了下去,“玉花,吾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玉花沉着脸。

“袁家宝稍后就会过来。二夫人,你可以先交待出,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袁育和道。

“袁老都让城主请袁家宝来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那你是承认了。”袁育和道。

“我受谁的命令,我不想说。你也不必问。”

“玉花,你按命令行事——来毒害我。就没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吗?”袁极声音嘶哑,追问着。

玉花低下头,沉默不答。袁极提高声量,道:“城中任何人,命令你来杀吾,你都可以置之不理。吾是城主。你待在吾身边,吾可以保护你。谁都伤害不了你。但你还是做了……你还是做了……”

“为什么?是吾有给不了,你想要的吗?还是吾对你不够好吗?你要珠宝,吾给你珠宝。你要佳肴,有佳肴供奉。你要美酒有美酒。你要美衣有美衣……还要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毛城中那些趴着的皮人或是正艰难往上爬想要地位高些的毛人,求的无非也是这些。不都是想自己的欲望,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吗?你都触手可得了!你还想要什么?……难道你和庸俗的他们不一样?”袁极说着,伤心地笑了起来,“你说,你想要什么?如果,吾真给不了你。玉花,吾就放了你……”

“温郎……城主……”玉花改口,沉思了片刻,道:“我不愿做笼中的青鸟,也不愿做一摔就碎的花。我不愿该大笑时,却要端着。我不愿大口吃饭时,却非要小口去吃。我不愿明明人人都围着我,却没有一个真心倾诉的人。我不愿不想笑时,却偏要笑,明明孤独时,却说自己很快乐。城主……我想要回到家中,能放肆的开怀大笑,我想要回到自己小时候,双手捧着水渠里,抓到的白绿青蛙,跑向我的父母、朋友炫耀……我想要笑着,再一次躺在田野中,吹着微风,用草帽盖住眯起的眼睛,守候在父母身旁。我想要照顾父亲,待他逝去后,把他葬在城外山上……我想要做一株田野里,微风中摇曳的野花,虽平凡,却自己的事能自己做主。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另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我想要的不多,不用太多的白贝币,也不需要太高的地位就能得到……我也不贪心……城主你能给我这些吗?”

袁极歇斯底里地吼道:“吾给了你毛城中,别人想要的一切,一切。吾用了自己的全部,去爱你,爱你。”

“你待我很好……但并不是我想要的。亲情、友情、对受苦皮人的悲悯之情,那一样会逊色过爱情?爱情固然可贵。但不应该单单仅有爱情,我还想要其他的感情……”

“玉花……你……你该死……你把我对你的感情,丢在脚下践踏,如同想要甩掉的烂泥……你该死……”

“温郎,你真的爱我吗?你爱的……只是我让你看到的我。你爱的是片面的我。我不是你眼中的样子。”陌花凄楚的,笑了笑,“我是该死。从我下手,去害一个深爱我的人开始,我就注定不会有好的下场。但你答应了我的……我说出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就放了我。”

“你这烂泥里的皮人。吾,改变主意了。吾要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剃下来。你的骸骨与灵魂及碎肉,吾再派人,送你出城主府。到那时,你再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去。”

“温郎,你是一城之主。你要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

“那又如何?”“你要么就直接杀了我。没必要这般折磨我?”陌花不觉双唇抖动。

侍卫的声音这时从殿外传来,“城主,袁排享都统回来了,殿外求见。”

“宣他进来。”袁极瞪了陌花一眼,瞅着袁排享,问道:“太相呢?”

“禀城主,太相说他换身衣裳,立刻过来面见城主。”

袁育和眉头一皱,“袁都统,他没让你等他吗?”

“没有,太相让我先回来禀报城主。等下他自己过来,面见城主……”

袁育和抚着长须,“奇怪……”“袁老哪里奇怪?”袁排享问道。

“城主宣官吏,进城主府。官吏表示对城主的尊敬,都会与城主派去的人,一同回城主府。袁家宝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而他却让你先回来,应该不是换衣裳那么简单。他必是有其他事要做,不便袁都统在旁。”

“袁老,你觉得袁家宝是要做什么?”袁极问。

“可能会动用——城防军。城主,卑职认为可以再派袁话者统领,率领五百名御袁军,再去请袁家宝。肯来,那万事皆休;不肯来,就用强硬手段……”

袁极点头,斜瞥了眼旁侧埋头咬唇的玉花,喊道:“刘章、高楚你两人速去朝书房,把放置兵符及印章的盒子端来。”

“遵命。”刘章、高楚,跪下领命。匆匆出了寝殿。

“袁翻辉你去取一套笔墨纸砚来。”袁极吩咐道,他的眼神又不自觉,移盯向玉花。他的心里又爱又恨,异常的难受。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再与玉花说。

过了片刻,刘章、高楚捧着两个盒子,疾步进殿。袁翻辉缓缓将笔墨纸砚,整齐摆在了案桌上。袁极身子微微坐直,提笔软绵绵写下了三行字。

袁排享受吾之命,现手持兵符,调五百名御袁军。

袁统领你亲自率领,请太相来城主府。如太相拒不从命,可用武力将太相押来。

事情紧急。收令后,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写完,高楚从盒内,拿出印章,盖在停笔处。袁极命人解下自己腰带上唯一的一把古铜色钥匙,与刚取出来的那半枚兵符,一同交到了袁排享手中,道:“袁排享,你速去速回。”

“卑职,领命。”袁排享缓步退出殿门。召集了八名心腹,疾步出了城主府。

袁排享胯下马蹄翻飞,穿过街道。耳边是城中各处混乱的喊杀声,呼救声,奔跑撞倒东西,砸落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骏马飞驰,不远处火焰左右摆动,绚烂夺目。许多皮人出了屋舍,聚在墙边,街旁,惊惶的脸上时不时闪过好奇与兴奋,仿佛在身临其境地观赏一场大型的不容错过的火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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