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袁军远去,马蹄与脚步声最终归于沉寂。牧己、童语、辛连绵三人从浓密的树叶间探出脑袋,四下环顾,随即便敏捷地从树上跃下。
“你在想什么呢?”童语歪头看向牧己,他注意到牧己凝望着远去的御袁军沉默不语,忍不住打趣道:“看你那眼神,恨不得跟着御袁军回到毛城去,莫非想姑娘了?”
牧己没有回答。童语却不依不饶,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跟我说说,你喜欢的姑娘是谁?她长什么样?性情如何?”
牧己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辛连绵打断道:“好了,我们该去集合了。”他边说边继续往前走,留下牧己和童语站在原地。
童语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我猜她一定是一流的性情,模样也还不错吧?”
牧己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反问道:“为什么不是极佳的模样,较好的性情?”
童语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因为极佳的模样远比不上一流的性情。”
“那如果明珠蒙尘,别人还怎么知道它是明珠?”
“你可真呆。明珠当然是有福的人才能发现,人人都能发现,那还是明珠吗?你说是不是,连绵?””童语将问题抛给辛连绵,好使他放慢脚步。
辛连绵微微侧过头,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他悠然地说道:“我的看法和你一样。”他又继续阐述:“明珠虽被尘埃重重掩盖,但在暗夜之中,那内在的璀璨光华便会穿透尘埃,熠熠生辉。但是,一旦有明亮的光芒出现,她的光芒便会内敛,稍不留神极容易忽视掉。”
童语搂住辛连绵的腰,由衷地赞叹:“还是你会说……”
牧己回味着辛连绵的话语,心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小青草性情出众,容貌亦不俗,正如那明珠。而且,她身上的尘埃并不厚重。”牧己嘴角微扬,道:“走吧……”
童语对着牧己打趣道:“你有时真像个女孩子。来,看我给你表演个笑脸。”
说罢,他伸出舌头,俏皮地翘起,触碰人中左右不停晃动,瞪大双眼,像一张正练卷舌的大猫。
牧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辛连绵忍俊不禁调侃道:“单伯这两天一直与我们同行,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拘束?”
“单伯是我半个师父。你见到指挥使,也嬉皮笑脸?”
“无论是否见到指挥使,我一直一脸严肃的,“
童语转动着食指,带着一丝笑意,“严肃的辛连绵,不……严肃的辛羽长。对了,牧副习长...我们在哪里集合来着的?“
牧己笑着回答:“沿着这条路穿过黑鹿林,看到一棵折断的大树后,再向南走一段路,跳下那个五米高的断层,就是我们的集合点。“
“他哪会不知道?他这是故意逗我们玩呢。“
“咳咳……我这次是真的忘了。“
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了断树处。常石岩、武河、万坛、范蓝、单泊五人正躺在树干上,一字排开,末端的人脚还悬在空中。
你们那有什么状况?”单泊突然坐起,他之前听到有队伍朝黑鹿林的方向奔去,
辛连绵道:“有一队御袁军和两辆马车经过,看起来像是有人受伤了。但为了不被发现,我们没有靠近查看。“
“那队御袁军和马车阵仗如何?“
“那队御袁军都骑着羽马,身后的两辆马车红白相间,十分奢华精美,圆顶上还瞥见了一颗红色的宝石,应该是城主的专用车辇。“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常石岩听后眼睛一亮。
单泊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更长了,“十有八九是成功完成任务了。具体情况,我们等明天城里的消息就能确定了。“
八人不再迟疑,他们腰间只挂了一个水壶用来解渴,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猛兽,身轻如燕地翻过了西山。
在青金林外,刘浅光、姜结、严先事三人从黑鹿林拉回囚车,还顺带捕到了一头黑鹿。姜结的目光看向辛连绵,问:“喜笑颜开的,成功了?”
辛连绵嘴角上扬,“运气不错,应该是成功了。”
“这真是太好了。”
“成功了?嗯,应该是成功了。”
听到尤利这酸不溜就的话,姜结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径直走开。这反而让尤利更是心痒难耐,没她斗嘴越加觉得难受,本想再调侃几句,但看到单泊冷峻的目光斜睨过来,便立刻闭上了嘴巴,将那些调侃的话语连同口水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众人都累了,坐下休息。此时,童语清脆的口哨声响起,悠扬悦耳。狄成则悠闲地躺在马车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碧蓝的天空。那悦耳的哨声仿佛具有魔力,搅动着清风,飘过了青金林,越上了西山,穿透了汾易河。河中的白鱼、皎蓝鱼、黑蝌蚪、红蝌蚪,都被这股力量所吸引,跃出水面,逆流而上。哨声中蕴含着力量,支撑着它们去追寻那魔力的源头。
哨声从河流的彼岸钻出,逐渐弥漫至毛城的任何一个角落。城内的声音纷繁复杂,命令的严肃,有误会的道歉,有恳求的卑微,有成功的自豪,有沉默的深沉,有未知的惶恐,有内心的独白,有不屑的嘲讽,有指责的不满,有自责的痛苦,还有那些呻吟中的痛苦与快乐等等言语、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嘈杂的声音图谱……城里的人们都过于忙碌,他们的耳朵被这些纷扰所占据,以至于未能注意到这极其普通的哨声。
清风携带着哨声翩跹而舞,飘拂进那一望无际的草野。在这一刹那,羽马、鳞牛、绵羊纷纷停下了吃草的动作,甚至连那些正在沉睡的动物也睁开了眼睛,昂起了头颅,望向与清风同来,飞翔于天地间的这一段哨声。它仿佛就是实质的,穿越在天地的实质间,流动在每一个生命的记忆深处。、它们努力回想却无法确定何时曾听闻过这段的声音,它像是天地伊始时自然演奏出的乐章。
哨声虽然短暂,但它的余音却在空气中回响,仿佛穿越了鱼的嘴唇,不因童语笛子的而停止。余音袅袅飘向了无尽的远方,穿进深渊的迷雾,一直向前,永不消弭。
夜晚月光的照耀下,银白的虫鸣此起彼伏,又形成了一首静谧的交响曲。
而精灵们在梦境中穿梭,从山岩、树木、溪流等地潜出。祂们编织出一幅又一幅梦境。想必青金林外的牧己众人应该都是美梦,不然为何嘴角都上扬着笑意?
这得多亏了精灵勾连现实与虚幻重叠,牵着人的意识与重叠后诞生出的梦境相接,进入那如梦如幻的世界。
每一张皮人都应珍惜当下的美梦。在毛城之内,精灵因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中而变得萎靡不振,使得皮人的梦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精灵被悲伤、懈怠包裹,甚至不愿再去编织梦了,祂们不愿再感受皮人痛苦的呻吟与呐喊,皮人们高喊的梦想也随之破灭。
没有了精灵的牵引,导致许多皮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无法入眠。失去了梦境的滋养,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想象在现实中游走,在虚幻中茫然徘徊。晨曦的白光照亮了那些一夜未眠的人,也吸走了如潮水般消退的美梦。童语、严先事、姜结、尤利、单泊等人依依不舍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尽管美梦已经消散,但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单泊他们迂曲地朝南边前行。他们没有顺着来时的路走,过化草山、溪沐涧、馥郁山回去。而是下青金林,绕弯兜坎坡,穿过汾易河缓流处,捆绑紧小树干架桥而过。
一路上欢声笑语,行至傍晚时分,终于眺望到了隐藏在绿意里的山寨。
当他们抵达山脚时,巴恩承、莫壮领着战翼、择翼、智翼的队员已在山寨入口处等候多时。想必是瞭望的人远眺到了他们,通知了莫壮。
莫壮负责寨内巡逻和训练,走上前,“单伯,指挥使上午传来消息,说城主深受重伤仍昏迷未醒。你们可真了不起啊……”说着他张开手就要给单泊一个熊抱。
单泊笑着挥手阻止了莫壮的热情拥抱,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运气罢了。”他深知莫壮那壮硕如熊的体格,一旦拥抱,恐怕他那衰老的身体难以承受,甚至可能导致骨折。
莫壮虽被制止,但并未显露出不悦,他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双臂,转而问道:“指挥使吩咐我问你们想要什么奖赏。”
“我年岁已高,对奖赏已无所求。”单泊的目光转向那些被各队队员簇拥在中心的姜结、童语、严先事、狄成满等人,“稍后,你去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吧。另外,恩承,狄成满受伤了,就把我的那份奖赏划给他吧。”
巴恩承点头表示同意。狄成满此刻左臂已被木板固定,择翼的几名队员围着他,观察了一阵后,便合力背起他,莫立易则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左臂,在郑显、石盘、苏赞诺等人的陪同下,他们一行人走向寨内的医舍。
薄暮冥冥,牧己抬头,望向山寨顶的红晕及许多人的背影,消失在去往山上的枝叶中。他与辛连绵、童语以及择队新来的朱桉汗、尤弯奀、魏叶、周正等人正听着童语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如何制服双熊、智斗野猪,并最终捕获白虎的冒险经历。
当童语讲述到与野猪搏斗的部分时,他的眼神不时地瞥向尤利的屁股,示意其他人去注意尤利受伤的惨状,来进一步渲染出野猪的勇猛。
童语时不时扫来的猥琐目光,看得尤利极为不爽,他大声喊道:“童语,你得了斜眼病?”
“啊?没有啊……”童语连忙摇头否认,笑着解释道:“我正在跟尤弯奀他们讲:当时你对抗野猪时身先士卒,是如此的英勇神武。”
尤利挺直了胸膛,带着一丝自豪的笑容,“那是当然,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受伤?”
朱桉汗和尤弯奀同时感慨:“那头野猪,的确凶猛异常,残暴至极。”
尤利此刻仿佛忘记了屁股的疼痛,手舞足蹈地描述道:“你们知道吗?那头野猪的体长足足有四米多长,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家伙,简直就像一座小山矗立在那里。”
朱桉汗心里惊讶道:“四米多长?我记得童语说的是三米左右吧。”
尤利继续回忆:“我站在最前方,双眼紧盯着那头巨大的野猪,毫不畏惧……”
朱桉汗、尤弯奀、魏叶几人同时点头,赞道:“厉害啊!”
尤利扬起了下巴,尽管他此刻正趴在囚车上,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展示这翘下巴的绝技。原本打趣他的葛云、昌蛮气以及沈明、沈蓬两兄弟,见他双眼微眯,似有滔滔不绝之意,也不跟他开玩笑啦,抬起尤利的四肢,轻放在木板上,笑道:“先送你去医舍吧,不然你再说下去,腰都要好了,可以下来走路,都不用再去见医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