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别人不让我活的时候。反正总要有人死,那还是你死比较好。”
这话说的正合郑森的心意。
好比海上两艘船打到你死我活,总有一艘船是要沉没的,那肯定是对手去海底喂鲨鱼比较好……
赵承成这话,正说到郑森心里。
他正要开口感慨,却听耳边赵承成说道:“郑公子,你看——你不想参观宝应城墙,反倒是史督帅别有兴致呢!”
说着,赵承成伸出手指,便向前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郑森果然瞧见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城墙之下指指点点。
而宝应县令郭全安则侍立一旁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至于西安城里几个衙门的衙役,早没了平日耀武扬威、吆三喝四的气势,远远站在一旁,似乎在维持秩序,甚至不敢靠近半步。
要是有别的百姓想要走近,这几个衙役会立即低声怒斥:“滚远点!”
赵承成是宝应县一带的名人,衙役班头见了他,远远地就迎了过来,轻声招呼:“赵村长的仗都打完了?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过今天时辰不对,上头来了大官。县爷特意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可靠近。”
“呵呵。”赵承成笑道,“闲杂人等?你看我像闲杂人等吗?”
“这个……”
赵承成又问:“上头来了大官?到底是哪位大官?又大到哪里去了?”
衙役赶忙回答:“是漕运衙门史总督!他老人家可是正牌的东林君子,左少保(左光斗)的门生,名气好,官儿当得也大,咱们县爷在他眼里,就是这个……”
说着那衙役班头比出了个小手指。
“哦?”赵承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见识倒不浅。行了别在这儿饶舌了,快去通报一声:我来了!”
那班头听了一愣:“赵村长,这是怎么话说的?平日里什么时候见县爷都可以,可今天这个节骨眼上……”
“谁说我是去见郭县公的?我是要你向史督帅通报一声,就说我赵承成来了,有事求见。”
这句话更把班头吓得不轻:“我说赵村长,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可吓唬不起啊!”
“不肯通报是吧?那我可就要喊了!”
“别别别!”那衙役班头真的是着了慌,要是普通的老百姓敢这样大呼小叫的,早就被他打折了腿了。
可眼前站的是赵承成,他也没胆子下手啊。
稍微迟疑,耳边就传来了赵承成的高声呼喊:“陈先生!陈先生!我赵承成来啦!”
赵承成喊的是史可法的心腹陈于阶,头上也戴了个从五品的乌纱帽,是郭全安混了一辈子,都摸不到边儿的品级。
更是那衙役班头只敢远远多看一眼的大人物:“赵村长,赵老爷!别喊了,县爷都说了,要是搅扰了上官,全都打发咱们回家抱孩子去……”
然而出乎那班头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赵承成口中的那位陈先生,听到了呼唤,还真就向这边迈着方步走了过来,并且还面带笑容,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不但如此,他一边走,还一边向赵承成拱手行礼:“赵村长好大的手笔,听说这城墙是你一天就造起来的,难道是用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息壤,让城墙自己从土里长出来的不成?”
赵承成也拱手回礼:“哪里话,哪里话?别人不知道,陈先生深明事务,会不知道吗?什么一夜造城,那都是无知小民吹出来的。这城墙,也就东西两角是我修补的,前前后后也花了两天多的时间。”
“虽不能开天辟地,但能查漏补缺,便是国之栋梁!”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陈于阶身后传来。
举头望去,正是史可法在冲着赵承成说话。
史可法四十开外的年纪,但极重仪容仪表,尊容、衣装打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大约是明末标准的“帅哥”造型了。
“史督帅来了,草民有礼了!”赵承成赶忙鞠躬拱手。
他身后的郑森,也赶忙跟着行礼。
史可法略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开口却先叹了口气:“唉!好你个赵承成,闹出好大动静,不知你要如何收场!”
这话虽有责备的意思,可史可法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笑容。
毕竟赵承成不是第一次闹出动静了,而且每次闹出来的动静都不小……
“督帅这话就错了。”
赵承成刚说了这句话,便把一旁作陪的郭全安、郑森吓得一愣。
好家伙,一开口就说位高权重、声名远播的史可法“错了”,胆子也太大了!
要知道,虽然明朝不比清朝,上下级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严密而窒息,不至于下级见了上官就要下跪磕头,可封建礼法在这里、东林势力在那里,当面指责史可法“错了”,还是极为失礼的。
可史可法和陈于阶,却已经习惯了赵承成的说话方式。
陈于阶一旁含笑静听。
史可法则侧目问道:“哦?本官错了?你倒说说,本官哪里错了?”
赵承成道:“一开始就错了。是那刘泽清没事找事,抢了我的生丝,还发兵打我。我还有几个弟兄押在他的手里,至今还没有释放。督帅,这动静,能说是我闹出来的吗?”
“哦?可有实证?”史可法问道。
“当然有实证!”赵承成昂首回答,“那刘泽清勾结的水贼刘大嗷,还有他手下的游击将军曹化鲸,正在我赵家村里做客,督帅一问便知。”
此言一出,陈于阶禁不住掩嘴窃笑。
什么“做客”,其实就是“俘虏”,说起来好听而已,其实连鬼也骗不了。
不愧是赵承成,无论打仗也好、做生意也罢,就从来没吃过亏!
这边的史可法却没有心思同他开玩笑:“我说的不是刘泽清的事,你看看这个。”
说着,史可法便从衣袖中掏出书信,递给了赵承成。
书信,还不只是一封而已,而是两封。
赵承成接过一看,忽然释然一笑:“哈哈,果然。”
“怎么?什么果然?”史可法问道。
赵承成摇摇头:“与我所料不错,这两位一个不少,果然都在!”